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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8集:九十年代手艺人的传承与创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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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最后一场春雨过后,北京城的气温一日日暖起来。小院里的老槐树抽出嫩绿的新芽,工棚的门窗开始整日敞着,通风散味儿,也迎接逐渐丰沛的日光。

  四月初三,紫檀画案进入表面处理阶段。这是决定最终观感和触感的关键工序,容不得半点马虎。

  “紫檀的木性特殊,油性重,不能像普通木材那样直接上蜡。”秦建国召集所有参与画案制作的匠人,围在已经雕花完成的画案旁,“咱们要用最传统的烫蜡工艺。”

  他让王娟端来一口小铁锅,架在炭火盆上,锅里是乳白色的蜂蜡块。“蜂蜡要选老蜂巢熬的,杂质少,熔点合适。”秦建国用木棒缓缓搅动,蜡块渐渐融化,散发出蜜糖般的甜香。

  “烫蜡分三步:烘热、上蜡、抛光。”秦建国一边操作一边讲解,“先用炭火烘烤木面,让木材毛孔张开。但不能太热,太热了木头会发黑。”

  他用一块厚棉布包着炭火盆,在画案表面缓缓移动,距离始终保持在一寸左右。烘了约莫一刻钟,他用手背试温:“现在温度刚好。”

  然后用鬃毛刷蘸取融化的蜡液,均匀涂刷。蜡液遇热迅速渗入木纹,深紫色的紫檀表面泛起一层温润的光泽。

  “等蜡稍凉,还没完全凝固时,用竹片刮去多余蜡层。”秦建国示范,“刮要顺着木纹,轻而匀。刮太重会伤木面,太轻则蜡层不匀。”

  最后一步是抛光。用细软的白棉布,反复擦拭。秦建国擦得极慢,极仔细,每一个雕花的凹槽,每一条木纹的转折,都不放过。

  两个时辰后,画案表面呈现出一种深邃的、仿佛从内而外透出的光泽。不像油漆那样浮亮,而是一种沉稳的、有厚度的光,触摸时温润如玉,毫无滞涩。

  “看见了吗?”秦建国直起身,擦擦额头的汗,“这才是紫檀该有的样子。木头是活的,它在呼吸,咱们只是帮它把最美的一面展现出来。”

  李刚看得入神,忍不住伸手触摸。指尖传来的触感让他心头一震——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润,仿佛能感受到木材历经数百年的生命沉淀。

  “师父,这感觉……像摸玉。”他说。

  “对。”秦建国点头,“古人说‘木石有灵’,好木头经过匠人用心打磨,确实能生出玉的质感。但这需要时间,需要耐心。”

  烫蜡工序整整持续了七天。每天只做一小块,做细做透。到四月初十,整张画案完成。摆在工棚中央,不用任何装饰,自有威严气度。雕花的“江山万里”在蜡层下层次分明,远山近水,云纹海浪,都因光影变化而生动。

  马老围着画案转了五六圈,最后停在正面的云龙纹前,久久不语。

  “马老,您看还有什么要修的?”秦建国问。

  马老摇头,眼里有泪光:“建国,我这辈子雕过无数龙,这条……最好。不是手艺最好,是木头给了它魂。你看这龙眼,蜡一上,活了,真活了。”

  他颤抖着手抚摸龙纹:“值了。就为这一条龙,我这双老眼,值了。”

  四月十二,黄花梨圈椅进入组装阶段。四把椅子的部件都已备齐:椅圈、靠背板、座面、椅腿、步步高赶枨。现在要把它们组合成完整的椅子。

  “圈椅的难点在受力结构。”秦建国把所有人叫到一起,“圈是承重的关键,圈与腿的衔接必须绝对稳固。”

  他拿起一根已经弯曲成型的椅圈:“看这里,圈的两端要做成鳝鱼头,插入后腿。这个榫头要斜切三十度,才能既牢固又不显笨重。”

  李刚负责第一把椅子的组装。他先在地上铺好厚毡,把椅圈放平,然后依次安装前后腿。秦建国在旁指导:“先入前腿榫——慢点,对,转一点角度——好,入后腿榫。”

  椅圈与腿的结合需要精准的敲击。太轻了榫头不入,太重了可能劈裂。李刚屏住呼吸,用橡木锤轻轻敲击垫木,每敲一下都停顿片刻,观察榫头的进入情况。

  “停。”秦建国突然说,“左后腿角度偏了半度。”

  李刚愣住:“师父,半度……”

  “半度也不行。”秦建国蹲下身,用角尺测量,“圈椅讲究的是‘天圆地方’,圈是天,座面是地。圈歪了,整个气场就破了。拆了重来。”

  这一拆一装,又费去半天。但当四把椅子全部组装完成,并列排开时,所有人都感到了那种和谐的气场。四把椅子各有特色,却又浑然一体,山纹的沉稳,水纹的灵动,云纹的飘逸,霞纹的绚烂,在工棚的日光下交相辉映。

  “试坐。”秦建国说。

  四个匠人各坐一把,缓缓坐下,靠上椅背。片刻后,几乎同时发出舒适的叹息。

  “这腰靠……绝了。”李强说,“正好托在腰眼上,不软不硬。”

  “扶手的高度也合适。”宋志学试着将双臂搭在扶手上,“胳膊自然下垂,肩一点不累。”

  秦建国自己也试坐了片刻,起身说:“圈椅最考验人体工学。明代匠人设计这个器型时,不知道解剖学,却凭经验做出了最适合中国人身材的曲线。这是几百年的智慧沉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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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是细磨。黄花梨木纹绚丽,打磨时要格外小心,不能磨平了天然的纹理起伏。秦建国选了五种不同粗细的砂纸,从80目到2000目,循序渐进。

  “每一目砂纸都要磨到位,不能跳。”他示范,“80目去粗痕,120目定基础,240目细磨,400目精修,800目抛光,最后2000目出光泽。每换一种砂纸,都要换个方向磨,这样能看出上一道工序的痕迹是否去净。”

  这活极其枯燥,却至关重要。李刚负责第一把椅子的打磨,每天从早到晚,就是重复同一个动作。砂纸换了一张又一张,木屑落了一地又一地。到第三天,他的手指被砂纸磨破了,缠上胶布继续磨。

  “累吗?”秦建国问他。

  “累。”李刚老实说,“但摸着木头一天天变光滑,变温润,心里又觉得值。”

  秦建国拍拍他的肩:“这就是手艺。百分之九十九的枯燥重复,换那百分之一的完美。耐得住,才能成器。”

  四月十八,四把圈椅打磨完成。秦建国用白棉布擦拭椅面,布过无痕,光可鉴人。黄花梨的鬼脸纹在细致打磨后更加清晰生动,仿佛每一张“脸”都在诉说着百年生长的故事。

  “明天烫蜡。”秦建国宣布,“黄花梨的蜡要薄,要透,不能盖住木纹的美。”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汽车喇叭声。众人抬头望去,一辆黑色桑塔纳停在门口,车门打开,下来三个人。

  为首的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穿着灰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身后跟着一男一女,都拿着公文包,像是秘书或助理。

  秦建国迎出去:“请问找谁?”

  中年男人打量了一下小院,目光在工棚里那些半成品家具上停留片刻,才开口:“您是秦建国秦师傅吧?我是北京饭店的副总经理,姓赵,赵启明。”

  秦建国心中一动,面上不动声色:“赵总您好,请里面坐。”

  赵启明没有进工棚,而是站在院子里,环视四周。他的目光锐利,带着审视的意味:“秦师傅,总统套房项目的四件家具,是在您这儿做吧?”

  “是的。”秦建国点头,“按合同要求,今年年底前交付。”

  “进度如何?”

  “按计划进行。”秦建国侧身,“赵总可以看看半成品。”

  赵启明这才走进工棚。他的步子很慢,看得很仔细。在紫檀画案前停了十分钟,在黄花梨圈椅前又停了十分钟。那两个跟班拿出相机想要拍照,被秦建国拦住了:“抱歉,制作过程不对外公开。”

  赵启明摆摆手,示意手下收起相机。他伸手抚摸紫檀画案的边沿,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工艺不错。”他终于开口,语气依然平淡,“但我今天来,是要通知一件事。”

  秦建国心下一沉:“请讲。”

  “饭店领导层近期有变动。”赵启明转身看着秦建国,“新来的总经理对总统套房项目有新的想法。他认为,全套红木家具虽然贵重,但风格过于传统,可能不符合国际客人的审美。”

  工棚里顿时安静下来。所有匠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看向这边。

  秦建国稳住呼吸:“赵总的意思是?”

  “项目可能要调整。”赵启明说,“具体方案还没定,但有可能减少红木家具的数量,增加一些现代风格的西式家具。我今天来,是希望你们暂缓进度,等饭店的最终决定。”

  “暂缓?”秦建国的声音依然平稳,但握着砂纸的手紧了紧,“赵总,这些木材都已经开料,工艺已经进行到一半。现在暂缓,损失会很大。”

  “我理解。”赵启明点头,“但这是上级的指示。这样吧,你们先做,但慢点做,别赶工。等饭店的决定出来,如果是继续做,你们再加快进度;如果要调整,我们会适当补偿。”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没有转圜余地。秦建国沉默片刻,点头:“好,我们等通知。”

  赵启明又看了一眼那些家具,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没说。他带着人走了,桑塔纳扬起一阵尘土。

  工棚里死一般寂静。

  良久,李刚第一个开口:“师父,这……这算什么事啊?料都开了,工都做了一半,说停就停?”

  “就是。”李强也急了,“黄花梨的料多难得,他们知道吗?”

  宋志学比较冷静,但眉头也紧锁:“师父,如果真不做了,这些半成品怎么办?紫檀画案已经烫蜡完成,黄花梨圈椅也快完工了,这些都不可能改做他用。”

  秦建国点燃一支烟——他很少抽烟,只有在极度焦虑时才会抽。烟雾在工棚里缓缓升起,混着木屑的香气。

  “都别慌。”他吐出一口烟,“项目是签了合同的,不是他们说停就能停。但既然领导层变动,有些波折也正常。”

  他掐灭烟头:“这样,从明天起,画案和圈椅的收尾工作继续,但慢工细作,不赶时间。多宝阁和屏风暂停,等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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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父,那工钱……”王娟小声问。

  “工钱照发。”秦建国说,“不能让大家白干。如果项目真黄了,这些家具……我另想办法。”

  话虽这么说,但每个人心里都沉甸甸的。总统套房项目是北木今年最大的单子,前期投入已经很大,光是那些珍贵木材就价值不菲。如果项目取消,不只是经济损失,更是对士气的巨大打击。

  那天晚上,秦建国一个人留在工棚。他打开所有的灯,从紫檀画案看到黄花梨圈椅,从鸡翅木多宝阁的框架看到金丝楠屏风的漆底。

  这些家具静静立在灯光下,每一件都凝聚着匠人们几个月的心血。紫檀的深沉,黄花梨的绚烂,鸡翅木的华美,金丝楠的温润——这些木材穿越数百年时光,来到这个小院,本应成为传世的精品。

  而现在,它们的命运悬在半空。

  秦建国抚摸着紫檀画案上那条点睛的龙,忽然想起马老的话:“这龙活了。”

  是啊,龙活了,却不能飞腾。

  他在工作台前坐下,翻开工作笔记。从去年腊月二十二项目启动,到如今四月十八,整整四个月。每一天的进度,每一个细节,每一次讨论,都记录在册。翻到最后一页,他提笔写下:

  “1993年4月18日,北京饭店赵副总来访,言项目或有变。令暂缓。

  众人皆忧。吾亦忧,然不可乱。

  手艺之事,不为一人一地一时。纵此项目不成,此木此工,亦有其价。

  唯愿天不负苦心人。”

  写罢,合上笔记本。窗外月色正好,清辉洒入院落,槐树的影子在地上轻轻摇动。

  秦建国想起前世,也是九十年代初,传统家具行业经历了一次大的震荡。市场经济大潮冲击,很多老匠人转行,很多老手艺失传。他当时苦苦支撑,几度濒临倒闭。

  今生,他以为凭借先知先觉,可以避开那些风浪。但现在看来,该来的总会来。

  不同的是,前世他是孤军奋战,今生,他有这一院子的人,有这些已经初具气象的作品。

  “总有办法。”他对自己说。

  第二天,秦建国召集所有人开会。

  “情况大家都知道了。”他开门见山,“项目可能有变,但咱们不能自乱阵脚。我宣布三件事:第一,画案和圈椅继续收尾,按最高标准做,不求快,只求好;第二,多宝阁和屏风暂停,但料件要妥善保管;第三,从今天起,大家轮休,每天只留一半人上工,工钱照发。”

  众人面面相觑。王娟忍不住问:“师父,轮休……咱们还能撑多久?”

  “至少三个月。”秦建国说,“咱们账上还有钱,够发三个月工钱。三个月内,如果项目重启,皆大欢喜;如果取消,我再想别的出路。”

  他停顿一下,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我知道大家担心。但我要说,就算这个项目黄了,北木也不会倒。咱们有手艺,有这些家具,总能有口饭吃。现在,我需要大家沉住气,把手里的话做到极致。这是考验,也是机会——考验咱们的定力,机会让咱们做出真正传世的东西。”

  话很朴实,但稳住了人心。匠人们都是实在人,看老板如此镇定,也都安下心来。

  会散后,秦建国把宋志学叫到一边:“志学,你这两天去趟北京饭店,找熟人多打听打听。新来的总经理是什么背景,什么风格,对总统套房项目到底什么想法。”

  “明白。”宋志学点头,“师父,如果……我是说如果,项目真取消了,这些家具您打算怎么处理?”

  秦建国望向工棚里那些半成品,沉默良久:“这些家具,每一件都是按总统套房的特制尺寸做的。如果项目取消,很难找到合适的买家。但……”

  他忽然想到什么:“但也许,我们可以换个思路。既然是为总统套房做的,那就应该放在最适合它的地方。北京饭店不是唯一的选择。”

  宋志学眼睛一亮:“您是说……”

  “先打听消息。”秦建国拍拍他的肩,“消息明确了,咱们再定对策。”

  接下来的日子,小院节奏明显慢了下来。匠人们不再赶工,而是真正沉下心来,精雕细琢。紫檀画案的边角又被重新修整了一遍,黄花梨圈椅的榫卯接缝处再次检查加固。那种匆忙赶工的焦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近乎虔诚的专注。

  马老的眼睛似乎也好了一些,每天能多做一个时辰的精细活。他不再只盯着自己的雕花,开始指点徒弟们打磨的技巧。

  “打磨不是磨平,是唤醒。”他说,“好木头像美人,需要轻轻唤醒它的美。太重了会伤着,太轻了唤不醒。这分寸,得用心体会。”

  郑老的漆房依然恒温恒湿,屏风的底漆已经做到第七遍。听说项目可能有变,老人只是淡淡说:“漆还是要一遍遍上。事成了,漆是底色;事不成,漆是纪念。都不亏。”

  四月二十五,宋志学带回消息。

  “打听到了。”他一进工棚就急着说,“新来的总经理姓周,叫周振邦,是从广州调过来的。在广州时主管的酒店以现代风格着称,引进很多西方设计理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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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建国给他倒了杯茶:“慢慢说。”

  宋志学喝了口水,继续道:“周总对总统套房确实有想法。他认为,纯粹的中式风格可能吸引外国客人,但舒适度可能不够。他想做中西合璧的风格,保留一些中式元素,但增加西式沙发、软床这些。”

  “具体到家具呢?”

  “听说他找过几个广州的家具厂,询过西式家具的价格。”宋志学说,“但饭店里也有老领导反对,认为总统套房就应该体现中国传统文化。两派意见还在争。”

  秦建国沉吟:“也就是说,还没定。”

  “没定。”宋志学点头,“但周总这边势头比较猛,毕竟是新官上任。”

  “赵启明副总呢?他什么态度?”

  “赵副总是老北京,倾向于保留传统风格。但他……似乎不太敢跟周总硬顶。”宋志学压低声音,“听说周总上面有人。”

  情况复杂了。秦建国在工棚里踱步,木屑在脚下发出轻微的声响。

  “师父,咱们要不要主动去找周总谈谈?”李刚提议,“让他看看咱们的工艺,也许能改变他的想法。”

  秦建国摇头:“现在去找,时机不对。他正在推行新理念,咱们去说传统多好,等于直接反对他。得想别的办法。”

  “什么办法?”

  秦建国没有立即回答。他走到窗前,看着院子里那棵老槐树。春深了,树叶已经长得密密层层,在风中沙沙作响。

  “志学,”他忽然转身,“你刚才说,周总从广州来,喜欢现代风格,但也想保留一些中式元素?”

  “对。”

  “那咱们就做一件,既传统又现代,既有中式韵味又符合现代审美的家具。”秦建国眼中有了光,“做一件样板,让他看看,中式家具不是只有笨重老气,也可以轻盈优雅,符合人体工学。”

  “做什么?”众人围过来。

  秦建国走到工作台前,摊开纸笔:“圈椅的改良版。保留圈椅的基本形制,但调整比例,让坐感更舒适;简化雕花,让线条更简洁;选用浅色木材,让视觉更轻盈。”

  他一边说一边快速勾勒。线条流畅,比例协调,既能看到明式圈椅的影子,又有现代设计的简洁。

  “用缅甸花梨怎么样?”李刚提议,“颜色比黄花梨浅,纹理也美,价格适中。”

  “可以。”秦建国点头,“但关键不是木材,是设计理念。咱们要做的,是证明中式家具可以与时俱进,可以适应现代生活的需求。”

  他看向众人:“这件家具,不做订单,不做售卖,只做展示。做好了,我亲自送去北京饭店,请周总过目。如果他认可,咱们就争取把总统套房的部分家具改成这种风格;如果不认可……至少咱们努力过。”

  这个提议点燃了大家的热情。项目暂停的阴霾一扫而空,匠人们重新燃起斗志。

  “师父,我来打样。”李刚主动请缨。

  “我负责结构计算。”宋志学说。

  “我帮忙选料。”李强举手。

  秦建国看着这群年轻人,心头一热。前世,他孤独终老,手艺失传;今生,有这些徒弟相伴,有难关一起闯。

  “好。”他重重点头,“咱们就做一把,能让传统与现代对话的椅子。”

  四月二十八,选料开始。缅甸花梨不如海南黄花梨名贵,但木质稳定,纹理清晰,色泽温润。秦建国从库房选了一块纹理均匀的料,开料、烘干、备料。

  这次的设计,秦建国做了很多调整。椅圈的角度更舒缓,靠背板的弧度更贴合人体脊柱曲线,座面加了薄藤编,增加透气性。所有榫卯依然沿用传统工艺,但尺寸更精巧。

  “既要保留传统的智慧,又要适应现代的需求。”秦建国在图纸上标注,“这里的弧度再调两度,对,这样腰靠更舒服。”

  打样用了十天。到五月初八,第一把改良圈椅的框架完成。摆在工棚里,与传统的黄花梨圈椅并排,能明显看出区别:传统圈椅沉稳厚重,改良圈椅轻盈优雅;传统圈椅雕花繁复,改良圈椅线条简洁;传统圈椅色泽深沉,改良圈椅颜色明快。

  “来,都试试。”秦建国说。

  匠人们轮流试坐。出乎意料,改良圈椅的舒适度甚至超过了传统圈椅。更舒缓的椅圈让手臂更放松,更贴合的靠背让腰部支撑更好,藤编座面透气柔软。

  “师父,这个好。”李刚坐了半晌才起身,“坐着不想起来。”

  “但这还是圈椅吗?”马老有些疑虑,“少了雕花,少了厚重感,会不会太……简单了?”

  秦建国扶老人坐下:“马老,您感觉一下。”

  马老坐稳,靠上椅背,闭眼感受。片刻后,他睁开眼:“是舒服。但我总觉着,少了点什么。”

  “少的是装饰,但没少魂。”秦建国说,“圈椅的魂是什么?是天圆地方的理念,是人机合一的智慧。这些咱们都保留了。雕花可以减,但魂不能丢。”

  郑老也过来试坐,良久说:“这椅子,年轻人会喜欢。咱们这些老家伙,可能还是喜欢有雕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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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就对了。”秦建国笑道,“传统要传承,但也要发展。这把椅子不是要取代传统圈椅,而是要拓展圈椅的可能性。总统套房的客人,有老有少,有中有外。咱们提供多种选择,不是更好吗?”

  五月十二,改良圈椅完成烫蜡。浅金色的缅甸花梨在蜡层下泛着蜂蜜般的光泽,简洁的线条显得格外流畅。

  秦建国仔细检查每一个细节,确认无误后,对宋志学说:“安排一下,明天我去北京饭店,见周总。”

  “直接去?不用预约?”

  “直接去。”秦建国说,“带着椅子去。有些东西,需要亲眼看见,亲手触摸,才能理解。”

  第二天一早,秦建国租了辆小货车,把改良圈椅仔细包裹,运到北京饭店。他没有去前台,而是直接找到副总经理办公室。

  赵启明见到他,有些意外:“秦师傅?你怎么……”

  “赵总,打扰了。”秦建国开门见山,“我做了把椅子,想请周总看看。不耽误多少时间,就看一眼。”

  赵启明皱眉:“周总很忙,恐怕……”

  “就五分钟。”秦建国坚持,“椅子就在楼下。如果周总看了没兴趣,我立刻走,绝不再打扰。”

  也许是秦建国的诚恳打动了赵启明,也许是赵启明自己也对周总的理念有所保留,他犹豫片刻,点头:“我去问问,你在这儿等着。”

  十分钟后,赵启明回来:“周总同意见你,但只有十分钟。他十点半有会。”

  “够了。”秦建国说。

  周振邦的办公室在八楼,宽敞明亮,装修是现代风格,大玻璃窗,皮质沙发,钢制办公桌。周总本人四十多岁,戴金丝眼镜,穿着考究的衬衫,典型的南方做派。

  “秦师傅是吧?”他握手很有力,“赵副总说你有椅子要给我看?”

  “是的周总。”秦建国不卑不亢,“听说您对总统套房的家具有些新想法,我做了把改良圈椅,想请您指教。”

  他让助手把椅子搬进来,拆开包装。

  椅子亮相的瞬间,周振邦的眼神明显变了。他原本只是出于礼貌的敷衍,此刻变成了认真的审视。

  “这是……圈椅?”他走近,仔细看,“但和传统的好像不一样。”

  “保留了圈椅的基本形制,但做了些调整。”秦建国介绍,“椅圈角度更缓,靠背更贴合人体,座面用藤编增加透气性。木材是缅甸花梨,颜色比传统红木浅,更显轻盈。”

  周振邦没有说话,而是直接坐了上去。他调整了一下坐姿,靠上椅背,双臂搭上扶手。这个动作持续了整整一分钟。

  然后他起身,绕椅子走了一圈,又坐下。这次他闭上眼睛,像是在细细感受。

  秦建国静静等待。

  终于,周振邦睁开眼:“舒服。比传统圈椅舒服,也比西式沙发有支撑感。”

  “中式家具的核心智慧,就在于对人体工学的理解。”秦建国适时说,“明代匠人没有现代仪器,但凭经验和直觉,做出了最符合人体曲线的家具。我们只是在传统基础上,做了些微调,让它更适合现代人的生活节奏。”

  周振邦站起来,摸着椅圈流畅的曲线:“这个弧度,是计算过的?”

  “是。”秦建国点头,“我们测量了不同身高的人体数据,取了一个最舒适的折中值。既不过陡导致压迫感,也不过缓失去支撑力。”

  “雕花呢?为什么没有雕花?”

  “我们认为,家具首先是用来坐的,其次才是看的。”秦建国说,“简洁的线条更凸显木材本身的纹理美。当然,如果您喜欢,也可以加上适当的雕饰。我们可以提供多种方案。”

  周振邦又看了椅子很久,忽然问:“这把椅子,如果放在总统套房的会客区,配西式沙发,你觉得协调吗?”

  秦建国心中一振,知道机会来了:“协调。中式家具与西式家具的搭配,关键在于比例和色彩的平衡。这把椅子颜色浅,线条简,不会与西式家具冲突,反而能形成有趣的对话——东方与西方,传统与现代。”

  周振邦转身看向赵启明:“赵副总,你觉得呢?”

  赵启明有些意外,斟酌着说:“我觉得……是个思路。既保留了中式元素,又不显得突兀。”

  周振邦点头,对秦建国说:“秦师傅,这把椅子留在我这儿,我让设计师来看看。另外,我想看看你们其他作品的照片——如果有的话。”

  “有。”秦建国早有准备,从包里取出相册,“这是紫檀画案的制作过程,这是黄花梨圈椅的半成品,这是金丝楠屏风的漆艺展示。”

  周振邦翻看相册,看得很仔细。当看到紫檀画案上那条点睛的龙时,他停顿良久。

  “这是手工雕刻?”

  “是。我们请了七十岁的雕花老师傅,雕了整整一个月。”

  周振邦合上相册,沉默片刻:“秦师傅,这样吧。总统套房的项目,我们重新考虑。传统红木家具保留一部分,但增加一些像这样的改良设计。具体方案,我需要和设计团队讨论。你能在一周内,提供一套完整的设计方案吗?包括家具清单、设计图、工艺说明、工期和报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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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秦建国毫不犹豫。

  “好。”周振邦伸出手,“一周后,还是这个时间,你带着方案来。如果方案通过,项目继续;如果不行……”

  他没有说完,但意思明确。

  秦建国紧紧握住他的手:“周总放心,我们会拿出让您满意的方案。”

  离开北京饭店时,已经是中午。阳光正好,街道上车水马龙。秦建国站在饭店门口,深深吸了口气。

  春天快要过去了,夏天即将来临。而北木的命运,也许就在这一周内决定。

  但他相信那把椅子,相信那些相片,相信四个月来匠人们倾注的心血。

  回到小院,所有人都在等消息。见秦建国回来,全都围了上来。

  “师父,怎么样?”李刚第一个问。

  秦建国看着一张张期待的脸,缓缓露出笑容:“椅子,周总留下了。他让咱们一周内拿出完整的总统套房家具方案。”

  短暂的寂静后,工棚里爆发出欢呼声。

  “安静,安静。”秦建国抬手,“现在高兴还太早。一周时间,拿出整套方案,任务很重。但我相信,咱们能做到。”

  他立刻分工:“志学,你负责整理所有家具的工艺说明和工期计算;李刚,你配合马老,设计几套雕花方案,从繁到简都要有;李强,你计算木材用量和成本;王娟,你做文本整理和报价单。我负责整体设计和方案整合。”

  “那多宝阁和屏风还做吗?”有人问。

  “做。”秦建国斩钉截铁,“不管最终方案如何,咱们按原计划把四件家具都完成。这是咱们的底气,也是咱们的诚意。”

  从那天起,小院再次进入高速运转状态。但与之前的赶工不同,这次是目标明确的冲刺。每个人都知道,这一周的努力,将决定总统套房项目的生死,决定北木未来几年的发展。

  秦建国几乎不眠不休。他白天与每个人讨论细节,晚上伏案画图、写方案。桌上摊满了各种资料:木材特性表、工艺流程图、人体工学数据、古今家具设计对比……

  他要做的,不是简单拼凑几件家具,而是打造一个完整的空间叙事——总统套房应该是怎样的空间?它要传达怎样的中国印象?家具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第五天深夜,秦建国还在工作台前。忽然有人敲门,是马老。

  “建国,还没睡?”老人端着一碗热汤面进来。

  “马老,您怎么也没睡?”

  “年纪大了,觉少。”马老把面放下,“看你这些天熬的,眼睛都红了。吃完面,歇会儿。”

  秦建国确实饿了,接过面大口吃起来。马老坐在一旁,看着桌上摊开的设计图。

  “这方案,厚实。”老人慢慢说,“不只说家具怎么做,还说为什么这么做。有根有据,有古有今。”

  “您觉得能成吗?”秦建国问。

  马老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我十六岁学木匠,今年七十。见过太多手艺的兴衰。五十年代,公私合营,好多老铺子没了;六十年代,破四旧,好多老家具毁了;八十年代,改革开放,洋货进来,年轻人不爱老东西了。”

  他停顿一下,看着秦建国:“手艺能传下去,不是因为手艺多好,是因为有人相信它值得传。你相信,你这些徒弟相信,现在,那个周总好像也开始相信。这就够了。”

  秦建国心头一热:“谢谢您,马老。”

  “谢什么。”马老摆摆手,“该我谢你。让我这双老手,在闭眼前还能做出那样的龙眼。值了。”

  老人起身,走到门口又回头:“建国,不管这单成不成,北木的路走对了。我看得出来。”

  门轻轻关上。秦建国吃完最后一口面,看向窗外。夜深了,但远处还有零星灯火。

  他想起前世,也是无数个这样的深夜,他一个人对着木料发呆,担心明天,担心未来。

  而今生,有这么多人与他同行。

  第七天,方案完成。厚厚一册,图文并茂。从设计理念到工艺细节,从木材选择到工期安排,从成本核算到售后保障,应有尽有。

  秦建国仔细检查最后一遍,确认无误后,郑重装订。

  明天,他将再次走进北京饭店。

  这次,不仅带着方案,更带着北木所有人的期盼,带着传统手艺在现代社会的又一次突围尝试。

  夜深了。工棚里,最后一点灯光熄灭。

  而黎明,正在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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