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李小娘子的金钗
对于孙郎君直呼官家大名，李清照已经免疫。
她回忆起那日在大内的情形。
官家详细问询了她去往孙郎君处的细节，包括孙郎君说话时的语气与神态。
然后温和的勉励一番便让她先回家等待。
稍晚些时候，她爹爹回到府内先是叹气，然后才转述了官家与章相公的意思。
希望她下次见到孙郎君时再次求证仁庙的细节，最好是能够带回一些证明孙郎君身份的证据。
这让李清照内心有些难为情。
大宋礼教对于待字闺中的女儿家虽不严苛，可也绝不是前唐般开放。
她平素除了与侍女紫烟饮酒写词外，交好的大多是士大夫家未出嫁的女子。
现在与孙郎君同处一室，已是极限。
不过少女李清照性格里有泼辣胆大的一面，否则也不会第一次就在未经主人允许的情况下带走吃食与美酒了。
所以此刻她落落大方道：“孙郎君，章相公希望郎君能够提供更多仁庙的细节。”
话虽如此，但李清照有些糊涂。
照她的时间推算，仁庙已崩逝近四十年，孙郎君怕是难以拿出与仁庙交往的细节来。
章相公这不是在故意为难孙郎君吗？
孙泽不置可否的点点头，赵煦和章惇明面上是想要他和赵祯交往的细节。
但其实真实目的怕是想看到来自后世的证据。
他转身从电脑桌上取出一个平板电脑，从相册里选中几张照片，然后递给了李清照。
李清照双眼好奇的盯着孙郎君递来的物件，里面似是一张画像。
但却又比画像清晰，甚至比铜镜还要明晰。
画像里她只认识孙郎君，另外三人却很陌生。
她好奇道：“孙郎君，这是？”
“照片！”孙泽解释道，“我旁边就是赵祯，两边是晏殊和吕夷简。”
照片是上次送给吕夷简和晏殊平板后，高兴的赵祯君臣三人非要拉着他一道合影，拍摄者是内侍押班张茂则。
听着孙郎君的解释，李清照再次细细打量这张合影。
这就是仁庙，怎得如此年轻？而且吕相公和晏相公似乎也很年轻。
莫非这平板电脑有让人青春永驻的功效？
少女心中顿时泛起一丝涟漪。
那日与侍女紫烟饮酒后，第二天发现花园里海棠花被夜雨吹落一地。
心生恻隐的她挥笔写下了一首新的如梦令。
既是感叹繁花易逝，又是自怨年华易老。
若是此物能让人永驻青春，怕是价值连城也难以换取吧？
孙泽看着少女好奇的神情，笑着道：“这是平板电脑，你带回去，照片给赵煦看看就行，平板就自己留着。”
听闻此言，李清照霎时双颊飞霞，云鬓微颤。
这平板电脑如此贵重，孙郎君怎得说送就送？
她小心翼翼侧着头飞快打量了一眼，却恰好撞见孙郎君看过来的眼神。
又连忙低下头，只觉内心砰砰直跳。
“不过，”孙泽笑了笑，“你带黄金了吗？”
李清照已经穿越了三次，并且每次都带了东西回去。
但其实那些零食与青梅酒总共加起来也不到二百块，没有超过免费的金额限制。
可现在想带更多东西，比如说平板电脑等，那就不行了！
啊？
李清照幽怨看了一眼，想知道孙郎君是在说笑还是认真的。
见少女似乎误会了自己，孙泽连忙道：“不是我小气，如果我能做主，送你一部平板电脑完全没问题。但是规则所限……”
听完孙郎君的解释，李清照松了口气。
原来是错怪孙郎君了！
她突然想起上次见面时孙郎君也提起过让官家准备好黄金。
当时以为是孙郎君的戏言，却没想到是真的！
也正因为如此，官家给的诸多赏赐中虽然有不少黄金，但她并未带过来。
那现在怎么办？
少女李清照有些手足无措。
孙泽一看李清照的表现就知道对方肯定没准备，于是安慰道：
“没事，下次再让赵煦多给你一些黄金，然后带一些过来就好。你不是喜欢古文字画吗，正好用多余的黄金买一些。”
李清照听得眼神一亮。
孙郎君这个主意好！
她平日就喜欢前朝那些字画，奈何囊中羞涩，偶尔能买上一幅就会高兴好一阵。
若是依孙郎君所言，那便不虞银钱不足了。
只是当她再次看向孙郎君时，顿时反应过来郎君话里的调侃，抿笑道：“孙郎君这是在教我如何套利吗？”
“反正赵煦作为官家，黄金多的是。”孙泽摆摆手，“李小娘子多花花，总好过将来被赵佶那混蛋玩意败光。”
赵佶？端王？
这不是官家的十一弟吗？
李清照心思机敏，马上就判断出孙郎君话语里的潜台词，官家之后竟然是端王赵佶继承了大位？
官家春秋鼎盛，难道没有子嗣？
还是说官家突然崩逝，为免朝政动荡，所以才选了端王？
可孙郎君似乎对端王赵佶评价不高，直接使用了市井里骂人的词汇。
她心中骇然，猛然间明白为什么这次来之前爹爹会叹气。
那她回去之后该不该说呢？又该怎么说？
孙泽挥挥手：“你就直接给赵煦说，千万不能传位给赵佶那混蛋，否则北宋再有二十余年就得灭亡，只能南渡苟延残喘！”
李清照脸色瞬间惨白，原本纠结的神情荡然无存。
大宋竟然只剩下二三十年的光景？
最后竟然只能南渡苟延残喘？
那她该怎么办？
虽然她生于富贵之家，连饥荒都未曾经历过，可史书上对于乱世的记载字字泣血！
一想到自己将来可能会面临史书上记载的悲惨境遇，忙以袖掩口欲阻哽咽。
孙泽看的头大。
若是赵祯、刘禅或者老朱，他只会调侃对方表现不是男儿。
可面对娇滴滴的少女李清照，顿时有种束手无策的感觉。
他本意是想借此提醒赵煦，却不想现在得先宽慰李清照。
“有我的存在，便不会再让那些事发生！你回去后把我的话直接说与赵煦，他知道该怎么做。”
少女李清照这才点点头，泪眼婆娑道：“孙郎君，我该如何带这平板回去呢？”
如果没有直接性的证据，官家会相信她的话吗？
又会因为一句话而轻易对端王采取防范吗？
她心里有些埋怨自己为什么当时没认真听孙郎君的话。
否则也不至于有现在的尴尬局面。
虽然李清照没能带着黄金，但孙泽也有办法。
他重新拿过平板，在电脑上鼓捣了几下，挑选了几张照片打印出来。
不光有他与赵祯君臣的合影，还有拍摄的福宁殿、垂拱殿的照片。
有这些照片，赵煦自然能够判断真假。
等赵煦相信后，自然就会对他说的那些话表现出足够的重视！
照片打印好后，孙泽递了过去：“平板虽然带不了，但你把这些照片带回去有同样的效果。”
李清照接过照片，看着纸张上那栩栩如生的画像，心生惊羡。
真是神乎其神！
她原本以为那平板电脑已是难得的宝物。
但没想到孙郎君只是敲击了几次，便又画出几份同样清晰的画像。
忽然，她灵机一动！
官家赏赐的黄金虽然没能带过来，但并不代表她没有黄金。
她的发钗便是黄金材质的，上面甚至还镶嵌着一颗宝石。
只是不知道用此金钗能否抵得上平板的价值？
李清照刚想开口，却又猛的顿住。
现在不是她与闺中好友嬉戏时互换发钗的时候。
发钗乃贴身之物，哪里有轻易赠给男子的？
若是让孙郎君误会她轻佻可怎么是好？
李清照面带羞意再次抬眉看了一眼，想了想，暗咬银牙，轻轻从头上取下金钗。
“孙郎君，我若留下这金钗，可能换的这平板？”
孙泽下意识的点点头。
一个平板只要两三千，换成黄金也就三五克，这根金钗恐怕够换十个平板了。
突然又反应过来，他可没有占人家小姑娘便宜的想法。
连忙摆手：“你带照片回去就好了，等下次来的时候我再送你个平板便是。”
哪知李清照双手相扣叠于腰侧，微微屈膝行礼。
然后直接将金钗放在柜台上，轻轻一笑道：“孙郎君，下次见了！”
说罢，也不顾孙郎君是否阻拦，消失不见。
孙泽看着消失的李清照淡然一笑，打定主意后便立即采取行动，果然还是那个古灵精怪的少女李清照。
他轻轻拿起金钗，只看了一眼便塞进收银台的抽屉中。
打算等对方下次来的时候再还给对方。
孙泽这段时间看了不少资料，知道像是玉佩、香囊、发钗之类的贴身物，轻易是不能赠人的。
他可不想给少女留下个强换小女子东西的孟浪印象！
……
“小娘子，你回来啦？”
侍女紫烟听到动静，连忙起身，正想开口说话。
却又围着自己小娘子转了一圈，忽地惊道：“小娘子，你的发钗呢？”
今日小娘子说要出门，特意让她准备了那件最心爱的发钗。
可出门时还好好的，怎么回来就不见了？
李清照面色羞红，连连转移话题：“爹爹之前可曾留下交代？”
“老爷被内侍叫去大内了，”紫烟不再追问发钗，连忙道，“现在府上还有内侍等着，说等小娘子你回来就马上去大内面见官家。”
李清照想了想，转身回到闺房，把平板藏在枕头下。
却又觉得不妥，最终将平板塞进被褥里。
这可是她拿最喜欢的发钗从孙郎君那里换来的，若是带进大内，恐怕官家和章相公就该想办法拿去了。
好在之前孙郎君特意准备了照片，倒也不用担心拿不出证据。
藏好平板，李清照才在内侍宫人的引领下，向着大内而去。
文德殿。
李格非内心忐忑不安，他不知道女儿这次之行是否顺利。
更不知道女儿会带回来什么样的结果。
他看见官家赵煦得知女儿正在前来的路上，停下了踱步。
而章相公虽然神情肃然，但他明显能感觉到对方有些魂不守舍。
半炷香多一些，便有内侍气喘吁吁的上前报说李小娘子已在殿外。
赵煦挥挥手，示意内侍赶紧将李小娘子请进来。
李清照进殿后还未来得及行礼，便听见官家急切的问到这次之行可有结果。
她连忙将那几张打印的照片递给了官家：“此乃孙郎君与仁庙等人的合影。”
赵煦连忙拿起照片，仔细的观看起来。
他没有见过仁庙，但却见过皇庙中供奉的仁庙画像。
那些画像与照片上的几乎一模一样，只是照片上的仁庙很年轻，大约三十左右。
而且他发现照片背景里的福宁殿、垂拱殿等与他现在的完全一致，只有些微陈设上的不同。
确证了！
那后世的孙郎君确实曾见过仁庙。
而且从照片上看，不仅是仁庙，就连吕、晏两位相公也与孙郎君相交甚密！
赵煦想了想，随后又把照片递给一旁的章惇。
他记得章惇就是仁庙后期中的进士，应该亲眼见过仁庙。
章惇接过照片，只看了一眼便双手颤抖，嘴里哑然道：“回官家，的确是仁庙！”
他在仁庙时曾考中两次进士。
第一次中第是嘉祐二年，但因为当时族侄章衡被仁庙点了状元，所以他放弃了官职。
而第二次则是嘉祐四年，名列一甲第五名。
两次考中，他都曾被仁庙在垂拱殿接见。
虽然那时候仁庙年岁已大，但眉眼间与这张照片毫无分别。
更重要的是，照片里垂拱殿的布置陈设与他当年被接见时毫无二致。
这些照片足以说明那孙郎君的确与仁庙关系莫逆，因而才会让欧阳文忠公写下那份诏书。
见章惇的表情，赵煦就知道答案了，感慨道：“没想到天下竟有如此奇事！”
“官家，”章惇拱拱手，“臣以为孙郎君的存在对于我大宋来说无比重要，还请官家早做决定。”
之前他曾私下与官家聊起过该如何对待孙郎君。
如果能够确证李小娘子所说属实，那么孙郎君无疑能够在很多地方帮到大宋。
既然仁庙都敢写下那份诏书，那么官家也不应吝啬才是。
赵煦闻言点点头，不管是仁庙，还是吕夷简、晏殊，都是一时人杰。
绝无几人都同时被孙郎君蒙骗的可能。
所以他也应该做点什么，让后世孙郎君见到他的诚意才行。
想到这，赵煦微笑道：“李小娘子，那孙郎君还曾说过什么？”
李小娘子先是看了一眼自己爹爹，然后咬着银牙道：“孙郎君说端王轻佻，不可君天下！”
什么？
李格非听见女儿这句话，顿觉天旋地转，突地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