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游汴京，谈三冗
孙泽仔细的看着禁军的射击过程。
有了压电取电器后，成功率大大提升，十次最多有二三次未能激发。
而且看的出这些禁军平日里训练有素，装填效率也进一步提高。
可惜因为药底的缘故，大片的硝烟很影响视线。
幸好他已打算采用无烟药底的后装火器毛瑟重新给赵祯装配入列。
至于这些不锈钢管滑膛枪，暂时先留着。
“先生，可有不妥？”赵祯见先生神情有异，连忙问道。
一旁的种世衡神情同样紧张，急忙看向孙大王。
自从上任仙器监提举后，他几乎就住在军营里。
每日都身先士卒的练习拆卸、保养与使用。
在他眼里，这种火器真正配得上仙器之名。
但看孙大王的神色，似乎不太满意。
“没事，检阅完禁军，”孙泽接着道，“我们去逛一逛汴京城吧。”
毛瑟火器的事先不急着说。
而且来汴京已经四次，他还没好好游览过汴京这座此时全世界最大的都市呢。
于是几人又一道离开后苑。
只不过这次欧阳修终于得到一匹马，不用再一路小跑了。
种世衡则按照计划指挥着禁军先从后苑离去，准备绕前开路。
刚走到福宁殿，便遇到一群人堵路，领头的是一年轻女子。
孙泽还在人群中看到了之前见过一次的最兴来。
“先生，这是皇后曹氏，”赵祯停下电瓶车，转头道。
曹皇后上前一步：“见过孙大王，见过诸位相公。”
她好奇的看着骑在一辆怪异车辆上的孙大王。
这两个月来，官家的变化全是因此人而起。
她被选中进宫做皇后时还有些欣喜，可真进皇宫后却只觉得进了个大的牢笼。
官家对她并不亲近，更多宠爱张才人。
没想到有一次官家突然将宫内诸多女宫全都打发出宫，再也不复以往的各种荒唐做派。
又时常给她带来一些从未见过的吃食与饮子，而且偶尔还与她聊一些政务，又与她亲近起来。
这让她受宠若惊，更惊喜的是前几日太医诊出她孕育了龙种。
所以对于带给官家改变的孙大王愈发感激。
奈何官家对于孙大王的事保密极严，她始终未曾当面致谢。
今日偶然听到官家带孙大王出游，出身将门她大胆的率领后宫诸女前来堵路，没想到刚好遇上。
只不过她也清楚妾臣不交言、避免干涉朝政的礼法原则，所以当面致谢后便又率众离去。
倒是最兴来拖到最后，跑上前来躬身到底：“多谢先生送我平板电脑！”
孙泽看着虎头虎脑的最兴来，开口道：“今天我带来一辆儿童自行车，放在垂拱殿你自己去取吧。”
最兴来表情瞬间满是喜悦，看了一眼赵祯却没说话，直到赵祯点头，才又道：“多谢先生！”
等最兴来离开，赵祯才拱手向先生道谢。
经过这个小插曲后，几人经过左承天门，顺利到了东华门外。
孙泽看了一眼：“这就是新科进士唱名的东华门？”
赵祯点头称是，其余几人同样面带笑意，他们当年可都是经历过唱名场面的。
孙泽再次回头看了一眼，摇摇头。
韩琦当年留下一句东华门外，唱名者方为好男儿的名言。
这当然不算有错，能够考中进士的自然是万里挑一的好男儿。
但孙泽觉得韩琦说的不够全面，这么说是站在文人士大夫的立场。
在他看来，好男儿除了士大夫，还应有骁勇的武将兵士，能工巧匠，以及更多的良家百姓才对。
赵祯注意到了先生遗憾的表情，但是现在人多嘴杂，只得按下心中疑惑，稍后寻个机会问问先生。
出了东华门，就是真正的汴京城。
只见市井里人头攒动，街道两边全是吆喝的商贩。
若不是有种世衡前头开路，几人怕是会像城中百姓一样挤作一团。
可即便是这样，依旧遭到不少百姓围观。
孙泽悠哉的骑着两轮电瓶车，时不时停下打量着商贩交易。
偶尔还会让身边的内侍去购买一些零食。
等走过这条繁华的街道，孙泽随意道：“这条街如此靠近皇城，为什么不将此地商贩迁至他处？”
赵祯暗叹一声，他怎么没想过？
甚至还出动过好几次禁军，但收效甚微。
不少商贩等禁军离开后跑回来变本加厉，侵占更多街道。
他又不能真的下令采取强制措施，最后只得听之任之。
孙泽笑了笑，怪不得会留下仁宗的庙号。
要是换做老朱来，怕不是又砍的官吏们人头滚滚。
不过他倒是挺喜欢汴京这种烟火气。
几人又往前走了一段，来到另一条街。
这条街与刚才完全不同！
很少有商贩，倒是有不少身着富态的人乘坐车马离去。
而且孙泽感觉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胭脂味。
“这是什么街？”他随口问道。
众人神情怪异皆是摇头，只有最年轻的欧阳修想了想道：“此地唤作甜水巷！”
一听名字，孙泽秒懂！
怪不得几人神情那么奇怪，估计是顾忌官家在场吧。
孙泽看了看街道两边的勾栏瓦舍。
也不知道哪一座是大名鼎鼎的桑家瓦子，这一代的李师师又是何等模样？
历史上宋徽宗那混蛋玩意就是在这甜水巷，和著名词人周邦彦一起传出了君臣同宿当代李师师的笑闻。
几人快速离开甜水巷，尤其是赵祯君臣几人，更是埋头直走。
估计是害怕第二天汴京最大的趣谈是君臣几人同逛甜水巷。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看着两边风格明显与别处不同的建筑，孙泽好奇问：“这又是哪？”
蹬着自行车的包拯开口道：“此地是各府衙办公的地方。”
“那开封府呢？”孙泽笑着问。
“就在那里，”赵祯停下三轮车，“先生可是想逛一逛？”
孙泽点点头，当然要看看，这可是电视剧里包拯使用狗头铡的地方。
听闻官家出巡，开封府衙早已严阵以待。
此刻见到官家与一众相公、重臣进府，府衙内顿时气氛严肃起来。
“如今的开封府尹是谁啊？”
孙泽逛了一圈，有些失望，感觉不如现代的人造景点。
吕夷简终于觅得时机，开口道：“孙大王，开封府尹目前空悬，只有权知开封府。”
原来因为驴车战神宋太宗常年担任过府尹的缘故。
所以只有成年皇子或者亲王才能担任开封府尹。
其他文官最多只能算权知开封府。
孙泽问:“怎么刚才那么多人？”
吕夷简随即解释起来。
即便没有府尹，却依旧保留着府尹的整套班底，否则万一将来有府尹后还得重新招募。
而权知开封府则有自己的班底。
同时为了避免出现混乱，往往还准备了不止一套班底。
听到一个衙门同时有好几套体系，孙泽摇摇头。
虽然他早就知道北宋的三冗问题很严重，但那毕竟是文字资料而已。
只有现在亲眼见过之后才知道到底有多严重。
怪不得北宋明明经贸发达，每年商税收入堪称历史上最多的。
可依旧不够花，还得想各种办法捞钱。
就这几套班底伺候一个衙门的风气，再多钱都不够造的！
赵祯见到先生再次露出遗憾的神情，想了想挥挥手道：“你们都下去！”
开封府衙众人这才离去，只留下禁军将府衙团团围住。
见再无外人后，赵祯语气诚恳道：“先生，不妥之处还请赐教。”
孙泽指了指开封府大殿：“你不觉得人太多了吗？”
一个开封府就好几套人马，那其他衙门肯定也是差不多的情况。
而人多就意味着效率低下，更意味着权责不清。
再加上北宋优遇士大夫，给的俸禄非常高。
导致这方面的支出高的离谱！
赵祯苦笑一声，他当然清楚冗官太多的坏处。
可要想解决难如登天！
吕夷简抢先开口道：“孙大王不知，这官员录取历来……”
孙泽摆摆手打断：“我知道冗官原因！”
为了维护集权，削弱除官家外权力过大的弊端，于是增设大量衙门与职位以分权制衡。
这没什么好指责的！
任何一个统治者都会这么做。
而且增设衙门与职位也不能全说是坏处。
既能削弱权力，同时又能安抚人心。
但前提是能够细分部门职责，对每一个官员进行考核。
如果做不到，那就会形成现在这样的冗官局面。
真正要命的是北宋的官家们除了进士科举外，还喜欢开各种制科。
而一旦录取，就得安排岗位，发放俸禄。
此外就是无节制的荫补制度，只要做到六品官以上，就可以荫补子孙后代。
少则几人，多则几十人。
一代一代传下来，官员数量就如吹气球般急剧膨胀。
如果不解决这个问题，总有一天会像老朱的大明宗室一样，光给俸禄就吃掉了朝廷大半的财政。
“吕相公有考虑过怎么改变这个问题吗？”孙泽问到。
吕夷简此刻表情苦涩，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办法当然有，一刀切了便是。
可问题要是这么容易解决，就不会从太宗朝遗留到现在了。
甚至不仅不能砍，还得继续加码才行。
否则那些还未曾享受到这样福利的官员还不得闹翻天。
孙泽看到吕夷简的表情就知道答案，随即又转头问：“晏相公，你作为枢密使，对于冗兵怎么看？”
晏殊同样一脸酸涩。
作为枢密使，他最头疼的就是那庞大的禁军和厢军。
每年军费占朝廷赋税收入五成以上。
而且禁军的战斗力底下，缺乏训练，也缺乏装备。
尤其是骑兵与弓箭手稀缺，而且吃空饷是普遍现象。
也就直属禁军的战斗力稍微强一些，但也强的有限。
至于厢军等就更加不堪！
大部分厢军的来源成分复杂。
有些是遇到荒年各地招募的流民，有些干脆就是聚啸山林的土匪流氓。
为了避免这些人聚众造反闹事，干脆全都招安了事，发一些俸禄就当维护安稳开支。
而且不管是禁军还是厢军，全都得养到六十岁才退出。
只要没死，哪怕是去逛瓦舍摔断了腿也不耽误领俸禄。
如此一来，军费可不就年年暴涨吗？
晏殊明知道问题所在，却偏偏毫无办法。
兵事轻易动不得，否则说不得就有哪路军马起来造反。
到时候就该他被丢出去当替罪羊给砍了！
孙泽看了看晏殊的表情，转头看向赵祯：“每年冗官冗兵花那么多钱，你就没想过改一改？”
赵祯一脸心酸的神情。
作为官家，他当然清楚自己大宋遇到的难题。
冗官造成各部门效率低下，每年吃掉朝廷岁入两三成。
冗兵不仅使得禁军和厢军战斗力低下，为了维持百万军队的粮饷、装备及后勤，更是每年耗费五六成税赋。
此外给宗室、贵族、外戚的巨额赏赐，每年给北虏输送的岁币，各地豪强地主隐匿田地造成的税收减少等。
这些问题每一个都像大山一样！
他是搬不动，也不敢搬！
祖宗之法不可变虽然是借口，但有时候又确有其道理。
不动还好，若是乱动说不得就要天翻地覆！
将赵祯君臣全问一遍后，孙泽才大笑道：
“现在你们还有心思和能力建功立业，青史留名吗？”
吕夷简、晏殊表情痛苦，而赵祯神情变幻莫定，时而沉痛，时而坚定。
他一看就知道赵祯肯定不甘心目前这种局面的。
否则也不会在历史上几年后任用范仲淹开启庆历新政改革。
但赵祯骨子里优柔寡断的一面，让他不敢将改革进行到底。
当然孙泽很清楚改革从来都不是容易的事。
历史上范仲淹、王安石、张居正算是最有名的改革者了。
可最后都在当时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最惨的张居正甚至死后被抄家清算，差点被掘墓鞭尸，全家更是活活饿死！
这几人要说不聪明那是不可能的！
在孙泽看来，这几人改革虽然得到了当时统治者的支持，得到了一部分有志同僚的支持。
可因为几人触动了大多数人的利益，最终被群起而攻之，导致失败！
这时，赵祯神情坚毅道，起身一躬到底：“先生，还请教我！”
见到官家如此做派，吕夷简等四人连忙起身就要躬身谢罪。
孙泽拦住了几人，收起笑意，严厉道：“你真有这个决心吗？”
“有！”赵祯斩钉截铁道。
孙泽点点头：“好！”
一直旁听的欧阳修此刻只觉浑身热血沸腾，心里涌出一股莫名的勇气：
“孙大王，还请赐教！我愿出面主持解决三冗，若是将来失败砍了我便是，身死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