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一路向东
第二天,窗外的雨已经停了,湿漉漉的空气中瀰漫著一丝清新的泥土气息。天色还未完全亮透,城市仿佛还在沉睡,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狗吠,打破这寂静。
温羽凡轻手轻脚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眼神中透著决绝与坚定。
他看了看躺在床上仍在熟睡的金满仓,又看了看站在窗边的霞姐,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他知道,此时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唯有活著,才是对彼此最好的承诺。
他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鸿兴旅馆,脚步轻盈而迅速。旅馆的门轻轻合上,发出微弱的声响,却在这寂静的氛围中显得格外清晰。
霞姐独自一人站在窗边,默默地目送著他远去,目光紧紧地盯著温羽凡的背影,仿佛要把他的样子刻在心里。
她的手中紧紧握著温羽凡留给她的那一枚一元硬幣,硬幣边缘的稜角有些硌手,却仿佛能给她带来一丝微弱的安慰和力量。
那枚硬幣,就像他们之间的羈绊,虽然微小,却无比珍贵。
她將硬幣紧紧地攥在手心,指甲都嵌入了肉里,却浑然不觉。
她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温羽凡消失的方向,心中默默祈祷著他能平安无事。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始终没有落下,她知道,此时她不能哭,她要坚强,她要带著温羽凡的希望活下去。
温羽凡背著那个长条状的包裹,独自一人行走在北川县的街头。
晨曦初露,阳光洒在街道上,给这座小城披上了一层淡淡的光辉。街道上人跡寥寥,偶尔有几只麻雀在街边的电线桿上跳跃,发出清脆的叫声,打破了清晨的寂静。
他先去了一家服装店,店里的灯光柔和,各种款式的衣服整齐地掛在衣架上。
温羽凡在店里挑选著,他知道,自己需要改变形象,不能再让人轻易认出。
他选了一件深色的风衣,一条黑色的牛仔裤,还有一双棕色的皮鞋。十月底的天气已经转凉,街头的人们纷纷换上了风衣外套,这股潮流他也顺势跟上了。
走出服装店,他目光一扫,突然瞥见街角一家早餐店门口,停著一辆有些陈旧的老款摩托车。摩托车车身斑驳,车头左侧挡泥板凹进去半块,露出底下暗红的底漆,后视镜上还掛著褪色的平安符,仿佛在诉说著岁月的故事。
一名三十出头的男子正弓著背卸牛奶箱,蓝色工装上沾著星星点点的奶渍,油腻的马尾辫用橡皮筋松松束著。男子的脸上带著疲惫,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他喘著粗气,將牛奶箱一个个搬到店里。
温羽凡走了过去,男子也刚好从店里出来,准备继续搬货。他抬头看了温羽凡一眼,目光中带著一丝警惕,又继续忙碌起来。
温羽凡站在摩托车旁,心中有了一个想法,他决定和这个男子谈谈,也许这辆摩托车能成为他离开这里的工具。
温羽凡直接开口询问,语气平淡:“兄弟,这摩托车卖吗?”
男子被他突如其来的问话嚇了一跳,一脸诧异地看著温羽凡:“什么?”
他的眼神中满是疑惑,实在想不通眼前这人为何会对自己这辆破旧的摩托车感兴趣,心中不禁警惕起来,微微往后退了一步,双手抱在胸前,上下打量著温羽凡。
“卖不卖啊?”温羽凡又问了一遍,语气里带著一丝不容置疑的味道。
男子咽了口唾沫,喉结在晒黑的脖颈上滚动:“你想怎么买啊?”余光瞥见车把手上布满裂纹的头盔,忽然想起上周暴雨夜,这车在积水潭里熄火三次,推回家时排气管咕嘟咕嘟冒黄水。
温羽凡报价道:“两万。”
空气突然凝固。
男子觉得耳朵在发烫,心臟像被人攥住般狂跳。他一脸惊诧又狐疑地上下打量著温羽凡,心中暗自嘀咕:“这人是真不懂行情还是骗子啊?”
温羽凡见他不信,便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划动屏幕:“卖的话,我直接就付钱。不卖就算了。”
“你真要啊?”男子心想自己这摩托车本来也是从卖废品的朋友那里拉回来的,当时了不到三千,修修补补还用了一年多,现在反手卖两万,那不是赚翻了?这么好的买卖哪里能不做,当即拿出手机打开收款码,“卖……卖啊!当然卖!”
温羽凡笑了笑,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地操作起来。
男子的手机剎那间响起清脆的到帐提示音,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去,原本还带著狐疑的脸上瞬间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嘴巴微张,略带惊讶地说道:“真买啊!”
温羽凡没有多做停留,也懒得再多说些什么,伸手迅速拿起掛在摩托车把手上的头盔,语气平淡地说道:“这个也归我了。”
“行,行,给你给你。”对於这点小小的要求,男子自然不会拒绝,忙不迭地点著头,脸上还残留著那尚未消散的惊喜。
温羽凡將头盔往头上一套,一股混合著烟味与陈年汗臭的味道猛地钻进鼻腔,可他丝毫不在意这些。
只见他利落地翻身跨上摩托车,目光坚定,对著男子说道:“谢了。”
话落,他用力一拧油门,摩托车发出一阵轰鸣,如离弦之箭般飞驰而去,转眼间便消失在街道尽头,只留下一阵尾气在空中飘散。
男子呆呆地望著摩托车远去的方向,愣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回过神来,脸上依旧带著那惊喜与意外交织的神情,嘴里喃喃自语道:“真没想到,我这辈子居然能发上这么一笔横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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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羽凡骑著那辆二手摩托车衝上省道时,排气管喷出的蓝烟裹著机油味,在身后扯出条歪歪扭扭的尾巴。
十月末的阳光斜斜地照射过来,锐利地切过挡风玻璃,將里程表上“98666”的数字照得发亮发白。看到这串数字,温羽凡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霞姐总掛在嘴边的“六六大顺”,他的指腹下意识地摩挲著油门把手,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那是对同伴的牵掛,也是对前路的担忧。
摩托车碾过江油界牌时,路边的梧桐树正簌簌地飘落著金叶,宛如一场金色的雨。那些叶子在空中打著旋儿,最终落向地面,仿佛是时光的碎片,带著秋天特有的寂寥。
他在加油站停了下来,给油箱补满油,顺便买了包烟。他並不抽菸,只是故意在付款时微微抬起头,让收银员能清楚地看清他的脸。在后视镜里,那个穿著红围裙的女孩正对著他的背影拍照,手机壳上的卡通小熊隨著她的动作晃来晃去,显得格外醒目。
过了涪江大桥,地势渐渐起伏,道路也变得蜿蜒起来。他故意压著中线行驶,似乎在向周围的人宣告自己的存在,让对面来车的司机都能注意到这辆掛著旧牌照的摩托车。
山道转弯处,后视镜里闪过一辆黑色 suv,车牌被泥点遮了半边,显得有些神秘,而那辆车在他减速时突然加速超过,发动机的轰鸣声在山间迴荡,给这趟旅程增添了一丝紧张的氛围。
行至巴中段,暮色如同泼翻的墨汁,不由分说地漫了上来,迅速笼罩了整个天地。
他拐进路边的大排档,周遭瀰漫著食物诱人的香气。他要了碗麻辣香锅,动作隨意却又似別有深意,故意把头盔搁在桌上显眼的位置,那黑色的头盔在昏黄的灯光下泛著冷光,仿佛在无声地宣告著什么。
邻桌三个卡车司机围坐在一起,正眉飞色舞地吹著牛。
话题从“夜总会的小姐”不知不觉转到了“悬赏一千万的逃犯”,温羽凡听到“温羽凡”三个字时,夹著香锅食材的筷子微微顿了顿,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他缓缓抬头,却正好撞上其中一人突然凝固的表情,那人左眉上方有道狰狞的刀疤,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狐疑与探究。
摩托车再次启动时,后货架上多了个红色塑胶袋,里面装著没怎么动过的麻辣香锅。那袋子在风中轻轻晃动,里面的汤汁似乎也在不安地摇晃。
他沿著国道向东行驶,故意在每个红绿灯前停留超过十秒,任由路口的监控完整地拍下自己的侧脸。
路过废品回收站时,他顺手將那红色塑胶袋扔进了铁皮垃圾桶,袋子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仿佛带著他的踪跡,被掩埋进那堆废品之中。
夜如浓稠的墨汁,山路在月光下蜿蜒成扭曲的蛇形,越是深入,坡度越陡。
温羽凡在一处观景台猛地捏下剎车,轮胎与地面摩擦出刺耳声响,惊飞了棲息在岩石缝隙里的夜梟。
远处巴中市的灯光像撒在黑布上的碎钻,明明灭灭。
他摸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停顿片刻,才调出霞姐的號码。编辑框里的光標跳动如心跳,最终按下发送键:“已过三溪口,明日正午到苍溪”。
他知道,霞姐此刻正带著金满仓奔赴京城,手机必然处於关机状態,但这条消息本就不是为他们而发——暗网的悬赏令下,无数双眼睛正盯著任何可能的线索。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山谷里传来汽车引擎的低吼。声音由远及近,在某个弯道处突然消失,仿佛巨兽隱匿於黑暗。
温羽凡重新戴上头盔,陈旧的皮革里混著铁锈味,那是危险逼近的气息。
他故意拧了两把油门,摩托车发出震天轰鸣,震落了悬崖边的碎石,才如离弦之箭衝下盘山公路。后视镜里,观景台的指示牌越来越小,“前方施工”的警示灯在夜色中明明灭灭,宛如死神的眼睛。
轮胎碾过一枚石子,迸出的火星照亮路边的里程碑“k137 450”。
温羽凡伸手摸了摸背后长条状的包裹,嘴角扯出一抹冷笑。
在某个急弯处,他猛地拉起车头甩尾,后轮在柏油路上画出漆黑的弧线,扬起的碎石砸在山壁上叮噹作响。
这一夜,二手摩托车的车灯如利剑般刺破十七个隧道,顛簸著碾过四十二处减速带,震得油箱里的汽油泛起白沫。
当黎明前的薄雾漫过苍溪县界牌时,“东”字在初升的太阳下镀上一层薄金。
温羽凡摘下头盔,任由晨风吹乱汗湿的头髮。
身后传来若有若无的喇叭声,像猎人追踪猎物时吹响的號角。
他眯起眼睛望著远处山峦,掌心的汗水浸透了车把——诱饵已经撒下,那些在暗网覬覦赏金的杀手,该循著血腥味找上门了。
温羽凡骑著浑身异响的二手摩托车驶入苍溪县城时,正午的日头像枚滚烫的铜饼悬在中天。
摩托车后货架的铁皮震得哐当作响,顛得他尾椎骨发麻,仿佛车肚子里藏著个永不停歇的闹铃。
十字街转角处,褪色的“老字號修车铺”木牌在风中摇晃,生锈的千斤顶图案下,歪歪扭扭写著“补胎打气,兼修电脑”,最后四个字被红漆粗暴地打了个叉,反倒让字跡更醒目了。
斑驳的招牌旁,晾晒的抹布滴著机油,在青石板上晕开深色的印记。
“师傅,给这车做个大保健。”温羽凡一脚踢下支架,车身猛地一震,排气管刮擦著青石板,溅起几点暗红漆皮。
这声响惊动了趴在车底检修的修车匠,那人探出张油光发亮的脸,鼻尖还沾著块凝固的机油,活脱脱像只脸猫。
“你这车怕不是从废品站拖来的?”修车匠抹了把脸上的油污,露出嫌弃的表情,“修还不如买辆新的。”
温羽凡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抽出两根递过去:“没事,您儘管修,多少钱无所谓,零件用好一点的……另外帮我赶著点时间,我傍晚来取。”
他说话时目光扫过店铺角落的监控摄像头,嘴角不经意地勾起一抹弧度,阳光恰好落在他刻意露出来的半张脸上。
在修车期间,温羽凡將双手插进口袋,迈著閒散的步子大大咧咧地在街头閒逛,嘴角掛著轻鬆愜意的笑,儼然一副普通游客的模样。
正午的阳光洒在他肩头,將影子拉得老长,混在熙熙攘攘的行人之中,倒也不显突兀。
空气中飘来阵阵诱人香气,他寻著味道走到路边小吃摊前,炸得金黄酥脆的春卷、滋滋冒油的烤肉串、热气腾腾的豆,无一不刺激著他的味蕾。
他毫不犹豫地在矮凳上坐下:“老板,每样都来一份!”
说著便大快朵颐起来,油渍沾在嘴角也浑然不觉,吃得酣畅淋漓,还时不时发出满足的讚嘆声,引得旁人频频侧目。
路过一家装潢精致的头盔店时,他驻足片刻,隨即推门而入。
店內陈列著各式各样的头盔,他精心挑选了一个崭新的银灰色头盔,款式时尚且线条流畅。
付款后,他隨手將那个满是烟臭味的旧头盔,毫不犹豫地扔进路边的垃圾桶,动作瀟洒利落,仿佛要彻底拋开过往的痕跡,以全新的姿態继续这场充满未知的旅途。
按照常理,光天化日之下,杀手是不会轻易出手的。
然而,当温羽凡踩著树荫在人行道上晃悠时,突然一股劲风袭来——一个身穿套头卫衣、帽檐压得极低的青年男子突然猛地撞了过来,与此同时,一柄闪著寒光的匕首直刺温羽凡的腹部。
那瞬间空气仿佛凝固,行人的喧闹声突然变得遥远。温羽凡步伐未停,连眼神都没偏一下,任由匕首刺来。
卫衣青年瞳孔骤缩,指尖因用力而发白,嘴角疯狂上扬,喉咙里几乎要迸出狂喜的嘶吼:“成功了!一千万是我的了!”
“算了吧,兄弟,这笔钱不是你能挣的。”温羽凡的声音轻飘飘擦过青年耳畔,带著几分惋惜。两人错身而过的剎那,金属扭曲的脆响刺破凝滯的空气。
听到这话,卫衣青年连忙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匕首,只见上面竟然连半分血跡都没有,更可怕的是,原本锋利的匕首尖端竟然被弯成了九十度,就像一根软绵绵的铁丝。
冷汗顺著他后颈滑进衣领,双腿突然发软,匕首“噹啷”坠地,在滚烫的地面上迸出细小的火星。
这个卫衣青年只是一个毫无修为的普通人,温羽凡並没有选择反杀他。
街道依旧人来人往,提著菜篮的妇人、嬉笑打闹的孩童、骑著电动车呼啸而过的外卖员,没人注意到这个僵在原地的年轻人。
温羽凡的背影很快融进涌动的人潮,只留下路边梧桐叶沙沙作响,仿佛刚才惊心动魄的一幕,不过是场荒诞的白日梦。
午后的阳光像融化的蜜,温柔地淌过苍溪县城的大街小巷。透过枝叶交错的梧桐树,细碎的光斑在温羽凡身上跳跃,如同撒落的金箔,在他深色的风衣上织就一幅流动的图案。
他斜倚在公园的长椅上,木质的纹理带著自然的温度,后背被晒得微微发烫。周遭孩童嬉笑追逐的声音、远处传来的蝉鸣,都化作朦朧的背景音。
温羽凡合上双眼,任由轻柔的风拂过脸颊,带著青草的芬芳与阳光的暖意,將紧绷的神经一点点熨平。他的呼吸渐渐绵长,在这闹市中的一隅,独享著难得的寧静。
当夕阳將天边染成瑰丽的橘红色时,温羽凡缓缓睁开眼睛,睫毛上还沾著细碎的光。
他舒展四肢,伸了个懒腰,骨节发出轻微的响动。
腹中传来的飢饿感提醒著他时间的流逝,於是他起身漫步街头,寻了家烟火气十足的小店,大快朵颐了一番。麻辣鲜香的滋味在舌尖散开,也驱散了残留的倦意。
暮色渐浓,街边的路灯次第亮起。
温羽凡拍了拍鼓胀的肚子,慢悠悠地朝著修车铺走去。昏黄的路灯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与树影交叠在一起,在地面上勾勒出一幅神秘的轮廓。
修车铺的铁门上还沾著午后的余热,在暮色里微微发烫。
那辆二手摩托车宛如重获新生,虽外壳依旧留著斑驳旧痕,锈跡在阴影处若隱若现,但新换的链条在暮色中泛著幽蓝冷光,轮胎纹路里还嵌著新鲜的木屑,显然修车匠用高压水枪细细冲洗过,连轮轂缝隙都透著清爽。
温羽凡踢了踢支架,金属碰撞声清脆利落,再没有先前拖沓的杂音。
他满意地点点头,知道这钱得值。
“五千。”修车匠用油污的抹布擦著手,油渍在晚霞里折射出细碎的虹彩,“可是你让我儘管修的啊……化油器拆下来泡了三遍,剎车片换的是进口货……”他絮絮叨叨地解释著费用明细,手指还沾著未擦净的机油。
没等他说完,温羽凡已经对著墙上贴著的收款码扫码付了款:“钱过去了,有劳您了。”
“呃,这……”修车匠攥著抹布的手僵在半空,原本准备好的討价还价的说辞全堵在喉咙里。他听到手机的到帐提示,看著温羽凡如此爽快,粗糙的脸上泛起一丝不自在,甚至萌生了想退还一部分钱的念头。
然而,温羽凡已经利落地跨上摩托车,新头盔在路灯下泛著微光。
引擎轰然启动,轰鸣声震得路边碎石轻颤,摩托车如离弦之箭般飞驰而去,捲起一阵尘土,只留下淡淡的汽油味在空气中飘散,转眼便消失在街角转弯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