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唐俭发狠
太医署最深处的房间內。
当值的几位太医令,太医丞,连同被从府邸拖来的院判孙思邈,围在了病榻前。
一个个脸色沉重,额头上冷汗淋漓的。
他们的手指轮流搭在魏徵的手腕上,每一次诊脉,脸色都难看一分。
孙思邈收回手,这位见惯生死的药王,白的眉头紧紧的锁在了一起。
“魏大人旧创崩裂,血不归经,更兼急怒攻心,五內俱焚。
心脉已如风中残烛,油尽灯枯之象。怕是......怕是......”
后面的话,他没忍心说出口,但是那声嘆息和绝望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房间內一片死寂。
“放屁!”
一道怒吼声从房间外面传了进来。
眾人骇然回头望去。
只见房间的木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了。
吴国公尉迟敬德那铁塔一般的身影堵在门口。
“油尽灯枯?”
“放你娘的狗臭屁!
老魏不能死!他娘的给老子救!
用最好的药!吊千年人参!灌虎狼之药!
老子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救不活他——”
尉迟敬德猛的抽出了腰间的双鐧,“咣当”一声巨响,狠狠的劈在了房间內的木桌上。
那木桌应声而碎,木屑横飞。
“——老子就拆了你们这破太医署!把你们一个个全剁了给老魏陪葬!”
孙思邈脸色也白了白,但他毕竟见多识广,强自镇定道:
“吴国公息怒!非是我等不尽力,魏大人此乃沉疴积弊,元气耗尽,非药石......”
“老子不听这些!”
尉迟敬德粗暴的打断了孙思邈的话语。
“救!给老子救!他娘的阎王爷敢来收人,老子就一斧子劈了鬼门关!”
尉迟敬德现在犹如疯了一般,焦躁的在屋里开始走动了起来。
就在这剑拔弩张、几乎要见血的时刻,一阵急促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一个穿著內侍省緋色袍服、气息精悍的中年宦官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门口,对满地狼藉和程咬金的杀气视若无睹,径直走到孙思邈面前,双手捧过一个明黄色的狭长锦盒。
“孙院判,陛下口諭:不惜一切代价,救魏卿性命!
此乃內库珍藏的九转还魂丹』,仅此一枚!
著太医署即刻斟酌使用!若有闪失......”
宦官的声音顿住,目光缓缓扫过屋內噤若寒蝉的眾人,虽未明言,但眾人已然心知肚明。
“臣,遵旨!”
孙思邈心头剧震,双手微颤地接过那沉甸甸的锦盒。
九转还魂丹!传说中能吊命续魂的圣药!
陛下竟將此物赐予魏徵。
他深吸一口气,猛的转身,对著还在发愣的太医们厉声喝道:
“都聋了吗?!取无根水!银针准备!参汤吊气!快!快!”
房间內的太医们,在孙思邈的指挥下都忙碌了起来。
尉迟敬德停下了烦躁的脚步,紧紧握著一对双鐧,像一尊门神一样矗立在病榻旁。
吏部衙门。
值房中。
由於魏徵病重,现在的吏部事情都已经由魏徵的心腹主事赵业接受了。
赵业此时脸色凝重,下笔如飞,硃笔在每一份简报上勾画批註,且条理分明:
“金吾卫报:夔国公府刘仁实,禁足期间,纵恶僕於西市强夺民女绢三朵。
藐视禁令,纵仆滋扰!记纵仆行凶』一次,扣十分!通报其祖刘弘基!”
“东城巡司密报:莒国公之子唐观,昨夜密会长孙府长史於清风楼』雅间。
时辰逾一个半......动机不明,然值此敏感之际......记行踪诡秘,有碍观瞻』,扣五分!存档待查!”
“万年县转平康坊坊正具结:莒国公五子唐善识后街三户民宅,昨夜遭不明身份僕役威胁,勒令不得妄议撕榜之事......此乃......纵仆行凶,钳制舆情』!
顶格扣二十分!速报卫国公並呈陛下御览!”
赵业的批註越来越快。
吏部没有因为魏徵的重病而停摆,相反,因为魏徵被气倒后,激起了吏部官员的怒意。
一个个的抓著长安城勛贵们往死里整。
值房角落,临时架起的小药炉咕嘟咕嘟地冒著热气,苦涩的药味瀰漫。
一名太医署派来的年轻医官,紧张地守著火候,不时担忧的望向病榻方向。
突然,病榻上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却撕心裂肺的呛咳。
“大人!”
赵业猛的將手中的笔丟掉,一个箭步就冲了过来。
医官也慌忙端著刚滤出的药汁奔来。
原来魏徵在太医署被救醒之后,不可能回府中休养。
尉迟敬德没办法了,只能依照魏徵的意思,將其抬到了吏部值房。
“大人!药!快!”
医官小心翼翼的將药匙凑到魏徵唇边。
魏徵却费力的、极其轻微地偏了偏头,避开了药匙。
他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的盯向紫檀木书案的方向,盯向崔琰刚刚放下的硃笔,盯向桌案上堆积如山、决定无数人命运的简报!
“案.....上......唐.....府...”
魏徵费力的说出了几个字。
赵业瞬间就明白了!
他急忙跑到案边,从上面取出了那份刚刚批註好的关於唐家的简报。
递到了魏徵的面前。
魏徵的目光死死钉在那份简报上,尤其是崔琰硃笔批註的“纵仆行凶,钳制舆情,顶格扣二十分!”。
“记......实......”
魏徵话音未落,头一歪,再次会死了过去。
赵业看著魏徵的样子,低头拿著简报走到了案边。
提笔就在上面写了两个大字:
“照行!”
这是吏部要与唐家死磕的节奏了!
“砰!” 一只上好的定窑白瓷茶盏,在莒国公府书房光洁的金砖地面上,摔得粉身碎骨。
唐俭脸色铁青的坐在那里,手里死死的攥著刚刚心腹长吏呈上的吏部“考绩通报”——正是那份记录著“纵仆行凶,钳制舆情,顶格扣二十分”並盖著吏部鲜红大印的公文。
耻辱!前所未有的奇耻大辱!
扣分!顶格扣分!通报!
还是在他刚刚失去儿子、又遭陛下冷遇之后
魏徵!这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匹夫!
他竟敢!他怎么敢?
“魏!征!”
“好!好得很!
你要做陛下的刀!你要將我等勛贵赶尽杀绝!
老夫倒要看看,是你这把老骨头硬!
还是这长安城的风刀霜剑狠!”
唐俭猛的一拍书案。
“去!告诉那边』。不必再等了。魏徵必须死!
就在今夜!老夫不管他们用什么法子。
下毒!放火!製造意外!老夫只要结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再拖下去,等那老匹夫把刀子架到所有人脖子上,就都晚了。
告诉他们,这是最后通牒!
办不成,就等著一起被那破表格钉死在耻辱柱上吧。”
长史被他眼中那疯狂暴戾的光芒嚇得一哆嗦,不敢有丝毫迟疑,躬身应道:
“是!属下这就去办!”
说完,几乎是连滚爬爬地退出了书房,消失在沉沉的夜色里。
书房內,只剩下唐俭粗重的喘息声。
“陛下!”
“你既然选了魏徵这把刀,就別怪微臣替你折了它!”
“这江山,不是靠一个病癆鬼和一张破纸就能坐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