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了无牵掛的嬴渠梁,含笑而终!
望著眼前这位言之凿凿,又胸有成竹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中的年轻人。
一眾头髮白,从动盪岁月中走出的老秦人罕见失神。
他们就这样静静的看著,眼神或呆滯、或错愕、或震撼,仿佛连万物都在此刻停滯。
像!
实在是太像了!
以前痴傻的时候还不怎么觉得,可今一遭觉醒宿慧,那幽暗如墨永远风轻云淡的瞳孔,分明和余朝阳如出一辙!
同样的英姿勃发,同样的自信满满,同样的睥睨天下,以及藏在眸底最深处的谨慎!
也就对方今天穿的是采衣,而不是余朝阳標誌性的白衣鹤氅。
否则在神態上还要更似那位英年早逝的遗憾。
感嘆之余,则是浓浓的不可思议。
无论是贏虔也好,还是嬴駟也好,亦或是商鞅也罢,他们此刻都被眼前一幕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其离谱程度,甚至让眾人一度怀疑起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在对方痴傻的二十年里,一眾秦国核心人物可谓是把各种医治方法都试了个遍。
有蛮夷部落的巫蛊之术,亦有民间流传的各种偏方,御医更是常年居住在余府。
就连在整个中原都享有盛名的名医扁鹊,也曾五次访秦,一待就是十天半月。
然而得到的结果无一例外,全部都是束手无策。
更是放言除非神仙临世,否则断无治癒可能。
长达十几年的医治无果,使得眾人都感到深深疲惫,几乎都准备快要放弃,让其无忧无虑的过完余生了。
可今,对方却是在没有任何徵兆,没有任何外力的干扰下…痊癒了。
而且从他开口所说的话语来看,对方还不是什么懵懂无知的少年。
一切的一切,他都知晓,並铭记於心。
故而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要继承朝阳』之名,继承父亲之志,助秦国重拾天下山河!
如此…如此…如此神异!』
莫非,天命真的在秦?!』
嬴駟骤然起身,双眼死死盯著右侧的年轻身影。
他曾经对老子的天命所归』嗤之以鼻,可今日发生的这一幕,却是深深击碎了他的坚守。
可紧隨其后的,就是发自內心的苦尽甘来之感!
天命也罢,邪祟附体也好,对方…至少痊癒了不是?
回想起曾经的一幕幕,这位即將登临秦公之位的太子,几乎是在一瞬间就红了眼眶。
泪水不停打著转,但他仍旧记得余朝阳的那句秦国男人不准哭』,於是连忙昂头望天,以此遮掩哭啼姿態。
相较嬴駟的克制,商鞅就放肆多了。
於眾目睽睽之下当场掩面痛哭起来,岂是酣畅淋漓四字可以詮释?
他的哭声中,包含了太多太多情绪。
秦国改革变法初期时,他曾与余朝阳彻夜长谈。
在这场交谈中,对方意味深长的告诫他,变法是一条布满荆棘的道路,必定会得罪无数人。
他是秦人出身可以不在乎,但他公孙鞅却是不行。
要想在政权交替之际平安落地,那就一定不能有子嗣,否则必定会落得个满门抄斩。
他將对方的告诫牢记於心,並贯穿整个生命。
起初尚不了解,可越是到后面,他就越能明白其中深意,尤其是在余朝阳死后,他一人独揽改革变法时。
不知多少次在梦中惊醒,梦见死在自己研发出的终极大杀器五马分尸下。
因此,余朝阳对他而言,不仅仅是知己、老师、同道中人,更是救命恩人。
对方唯一子嗣在今日重拾宿慧,也算了却他一桩心事,到了九泉之下,也不必无顏面对。
可要说在场眾多苦尽甘来的真情流露中,谁的情绪最令人动容。
那必属秦公嬴渠梁无疑!
那双浑浊的瞳孔中,如今看不见丁点眼白,可儘管如此,他还是双手不断探寻著。
直到那双宛若枯槁的手掌触及到脸颊时,嬴渠梁那剧烈颤抖的身躯这才猛然平稳起来,旋即发出一声无数人为之神伤的呼喊:
“朝阳,是你吗?”
“是你来接寡人了吗?”
“可寡人还不能跟你走,你的孩子还等著寡人赐字,你等等寡人好不好?”
“朝阳…朝阳…”
嬴渠梁猛然倒退一步,双手开始在空中胡乱挥舞起来。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这位一生要强的嬴渠梁,失去了明辨是非的能力。
他的世界,一片黑暗,再也无法看一看秦国的大好河山。
望著错把余朝阳』当成余朝阳的父亲,嬴駟下意识就要纠正,可思索再三后,他还是痛苦的闭上了双眼。
人生难得糊涂,且隨他去罢!
嬴駟想通过这种方式成全嬴渠梁,可他余朝阳不行。
既然来了,那就得让这位为秦国殫精竭虑的男人,没有任何牵掛的离开!
只见他缓缓起身,修长的双手精准抓住嬴渠梁手臂。
说来也怪,刚刚还一副癲狂』模样的嬴渠梁,在双手被余朝阳抓住后,顷刻就安静了下来。
他就这样小步小步的走著,直到与嬴渠梁额头对著额头,这才轻声道:
“秦公,我不是阴魂,也不是余朝阳,是他的子嗣,是他唯一的血脉。”
“我的病好了,这些年来…有劳秦公奔波了。”
若按以往,得知这消息的嬴渠梁肯定会开怀大笑,大赦天下举国同庆。
可现在的嬴渠梁,却是一丁点反应都没有,反而一个劲的想把手掌抽走,癲狂呼喊:“你不是他!”
“你不是他!”
都说人在死亡时,脑海会走马观灯般浮现短暂一生,如今的嬴渠梁何其相似。
只是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那位死去多年的余朝阳,竟在嬴渠梁心里有著如此重量。
哪怕到死,依旧牵掛於心。
余朝阳將对方的痛苦看在眼里,內心感到莫名惆悵,简单思索后,他深深吸了口气,还是决定向嬴渠梁道明身份。
儘管这样做以后指不定会引来杀身之祸,但他实在不忍看到嬴渠梁含憾而终。
只见他贴近嬴渠梁耳朵,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秦公,你的志向我已知晓。”
“且放心去罢,朝阳必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愿…效犬马之劳!”
此话一出,癲狂的嬴渠梁顷刻平静下来,嘴角隱隱勾勒出一抹浅笑。
他瘦若枯槁的手掌再次爬上余朝阳脸颊,上下摩挲了一次又一次,仿佛这样就能牢记於心般,最终轻轻頷首:
“有你在,我放心。”
话落,嬴渠梁的生命也在此刻戛然而止。
那薄弱瘦小却又堪比擎天巨木的身躯,在此刻轰然倒塌,眼皮逐渐闭合。
从一副充满活力的身体到浑身冰冷只用了一秒钟,唯一不变的。
是嬴渠梁勾勒著弧度的嘴角。
这位一生要强的秦公,崛起於微末,带领秦国走向富强,一生坎坷苦涩万分,在生命的最后时刻…
含笑而终,再无牵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