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赵祯君臣的难言之隐
因为范仲淹给人的形象就是清廉刚正、不畏权贵。
否则也不会当着宋仁宗和大臣面前直接展示《百官升迁图》讽刺、弹劾当朝宰相吕夷简了。
也就是北宋没有杀大臣的习惯，官员们互相之间攻讦也是点到为止，不然以范仲淹的性格早就被彻底打倒了。
而现在素来以‘宁鸣而死，不默而生’、‘名节无疵”’为标榜的范仲淹，居然开口就是一套套的官话，如何不让老雷三人诧异？
看来上次孙总带着众人去往北宋时空，看到普通平民诸多悲惨一幕给宋仁宗君臣很大的压力啊。
孙泽没在意范仲淹是否是说套话，而是开口说起安排。
烟酒店这边的仓库几乎已经全空，昨天晚上也没有补充物资、
所以打算直接与二人一道前去北宋时空，然后再带二人去农家乐基地。
赵祯好奇道：“先生的新家已经启用了吗？”
之前先生就曾说起会搬到一处更大的地方去，本以为还要些时日。
但不曾想居然已经搬迁完成，而他连乔迁礼物都还未选定呢。
孙泽微微颔首，没有废话的领着二人返回北宋时空。
至于老雷三人则忙不迭的坐车赶往农家乐。
……
汴京，城外堆场。
吕夷简等人俱都裹着厚实的棉大衣，在寒风中闲聊着。
晏殊揉了揉通红的鼻子，声音低沉道：“希仁，开封府的情况如何了？”
前几日开封府骤然降温，他不幸感染风寒。
若是按照往昔，他此刻多半只能躺在府上苦挨，然后祈祷不要发展成‘肺痈’。
可自从孙大王很早就带来常用药物后，寻常的风寒风热等已经不值一提。
他就是靠服用这些药物，才能维持住现在的精神状态。
但是药物数量终究有限，而前几日的降温导致开封府内大量百姓染病。
即便官家仁爱，强令将所有药物甚至是大内的备用药全都发放下去，可依旧是杯水车薪，救不过来。
包拯脸色不太好看，顿了下道：“还得孙大王再大量提供一批才行。”
上次孙大王和诸位顾问过来，结果恰好看到百姓冻饿的场景，一度尴尬至极。
作为开封府尹，他知道今年开封府的情况其实已经比以往有了很大改善，但再是改善难免也有疏漏。
得亏孙大王看到那一幕后又提供了海量的衣物粮食等物资，已经极大缓解了受冻受饿的情况。
可不曾想天公不作美，突然一场大降温让城中多有感染风寒的百姓。
若是再让孙大王看到这一幕，还不知会如何想呢。
会不会认为他们赈济不力，亦或者怀疑物资被挪作他用？
但他又不愿驱赶城中那些寻医问药的普通百姓，一是不愿蒙骗孙大王，二是作为‘以天下为己任’的士大夫，他也不愿作假糊弄。
甚至内心隐约希望孙大王能看到这一幕，好让官家再给部分朝臣施加更大的压力。
要知道，上次孙大王可是带来了足足十个集装箱的物资。
计有衣服鞋袜八万套、压缩食品料包十二万斤、能量棒一万斤、奶粉糖果一万斤。
如此多的物资，看的人眼红不已。
就包拯私下了解的，孙大王离开的当晚就有宗室和勋贵进大内求见官家。
比如说官家的叔父燕王、新任大宗正司北海郡王、汉东郡王、广陵郡王等。
以及章献明肃皇后家族、现在的皇后曹家、孕育龙种的张才人家等。
这些人进大内的目的不问可知，定是想在物资发放中插上一手。
这些人好歹还只是凭借私人关系试图说动官家，数量不算多，没有一定身份根本开不了口。
而第二天朝会上想插手物资发放的朝臣更是此起彼伏。
每个人都高谈阔论，试图证明自己或者自己所在的部门才是主持物资发放的最佳人选。
包拯没有发言，而是冷眼旁观。
他比谁都清楚，物资如何发放在当日已经由孙大王和官家定下了。
这些人无非是想靠结成攻守同盟，打算用舆论压力让官家回心转意。
如果按照以往官家的表现，说不得还真就成功了。
但这些人无论如何想不到，当日孙大王看到寻常百姓受冻挨饿一幕后脸色有多难看。
这些人也绝对不可能知道，官家当日杀气腾腾的喊出了‘皆可杀’。
其实在包拯看来，不让这些人掺和到物资发放中，是在挽救这些人的声誉地位。
这并非危言耸听！
官家或许不敢开大宋不滥杀士大夫的先河，但范希文统辖的新政统筹处可管不了那么多。
为了保证物资发放到位，训练完毕的火器禁军被派往各地负责押运、看守和发放。
在这个过程中，不仅打死了大量敢于劫道的匪患，还有不少试图插手物资发放的地方豪强。
这几日弹劾范希文的劄子如雪片般涌进大内，甚至还有不少人动用对讲机直接给官家打小报告。
罪名无非就是范希文大肆招揽人心、拥兵自重、图谋不轨、滥杀无辜、残害忠良等。
仿佛范希文就是大宋开国以来最大最恶的大奸臣，不杀不足以平民愤，让包拯在朝会上听的直笑。
但他很快也笑不出来了，因为他也被大量的弹劾劄子攻击，罪名和范希文的差不多。
好在官家顶住了压力，将所有的劄子留中不发。
吕相公、晏相公、欧阳司谏、富中丞等熟知内情的人仿若未曾看见弹劾，终是将这场风波暂时压了下去。
不过包拯觉得事情可能没这么简单，若是没有重臣支持，压根不可能有大量弹劾的事情发生。
故而他希望官家和范希文这次去孙大王处能够带来更多的物资。
一是寻常百姓确实还紧缺物资，二来也是想着分润一点点物资出去搪塞下勋贵和宗室，先让他们尝点甜头，等明年开春缓过来后再慢慢炮制也不迟。
“包府尹，你只需要考虑开封府药物即可，”一旁的欧阳修苦笑道，“我还得想着如何应付北虏使团，都不知道该怎么向孙大王开口。”
在场众人闻言脸色皆是一沉。
原本在汴京的北虏使团已经被孙大王提供的高档物资打动，答应推动岁币改宝钞。
而为了麻痹北虏并赢得时间，经商议后也答应了北虏提出的增加岁币额度的要求。
甚至还向北虏使者团私下许诺会给他们高档物资的专卖权，所需的宝钞也可以不用真金白银，而是用马匹等物资来兑换。
可自上次狄青遇袭后，双方间的谈判沟通被按下暂停键。
虽未破裂，但却也不如之前那般进展迅速。
本以为会拉扯上几个月，最终达成一致。
没想到前几日北虏使者团直接找上门来，要求提供防寒极佳的衣服鞋袜，以及极其顶饿的能量棒和无上美味的油料包。
理由是有这么多贵重物资发给普通百姓，难道不应该给‘兄弟之国’提供更多的物资吗？
要知道北虏可是比大宋还更冷啊！
北虏使者团更是明里暗里暗示，若不肯提供大量物资，那就只能深表遗憾了。
但天可怜见，孙大王提供的物资供给大宋百姓尚且不够，又如何能向北虏使团提供？
别说官家不答应，便是暂时想缓和与北虏关系的吕、晏相公等人也不可能答应。
统领新政统筹处的范希文和韩稚圭更是直言若北虏敢南下，那他们就会亲领火器禁军北上迎战。
但其他人却不能认同这一点，倒不是害怕与北虏交战。
而是目前客观条件不允许，一则天寒地冻，难以大规模调兵遣将，二则火器禁军正在大宋各地支持发放物资呢。
甚至距离汴京较远的路、州、府，火器禁军还在押送物资的路途上。
仓促间绝不可能将火器禁军召回来，更别提召回来后再整编出征。
而靠未曾改编的禁军与边军，绝不可能是北虏的对手。
所以在场众人都有差不多的想法，希望官家和范希文能够说动孙大王再多提供一些物资。
然后给北虏一些物资，权当为来年的交战赢得准备时间好了。
只是众人不知该如何向孙大王开口，以及孙大王会不会认为大宋不堪用呢？
一时间，场面陷入沉默中。
突然，众人眼前一闪。
再一细看，正是官家、孙大王和范希文回来了。
但让在场众人疑惑的是，这次孙大王居然是空手而来。
莫不是官家和范希文还没有告诉孙大王，或者说了但孙大王没有答应？
可看孙大王神情，并无半点异样。
尽管众人疑惑不解，但脚下动作却不慢，纷纷上前见礼。
孙泽摆了摆手，笑着道：“这次来的匆忙，没带物资。我已经听范处长说了，物资发放情况良好。待会我带六哥去新家，还需要哪些物资你们商议好了没？”
在场众人闻言心头先是一喜。
虽然对孙大王的册封诏书早已颁布天下，但孙大王这还是第一次当着众人面称呼官家为六哥。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孙大王与官家的私人关系非常好。
同时也意味着官家若是向孙大王开口要求更多物资，几乎肯定会同意。
但欣喜之余，众人又略显忧愁。
孙大王和官家私交虽好，但从孙大王历次的态度来看，对于蛮夷恨不得除而灭之，恐怕很难说动把物资给北虏。
站在人群中的包拯张了张嘴，似乎有话要说，但看见站在孙大王一侧的范希文微微摇头，顿时便住嘴不言。
孙泽环视一圈，随口道：“那我们先过去了，这次范处长还跟着一起过去，还是换其他人？”
范仲淹抬头看了一眼在场同僚，拱手笑道：“孙大王，不如这次还是由我过去吧。早就听官家多次提及孙大王你的庄园，眼下正好游览一番。”
孙泽不以为意的挥了挥手，领着赵祯和范仲淹消失不见。
……
几息之后，农家乐。
赵祯好奇的打量着眼前的院子。
而范仲淹盯着远处大片的茵茵绿地，惊讶道：“孙大王，这便是你的新庄园？”
孙泽哈哈一笑，虚指着远处晃了一圈，“这些都是！还得多亏你们的黄金，不然我可没钱买这么大片地。”
君臣二人皆是大笑，赵祯更是连连摆手：“先生提供的物资可是救我大宋子民无数，些许黄白阿堵之物，怎能相提并论。”
孙泽笑了笑，从吧台里取出几瓶饮料，“雷部长他们还需要一会时间才能到达，我们先去逛逛？”
二人自无不可，接过矿泉水后亦步亦趋跟着后面。
“孙大王，这片湖泊也是农家庄园吗？”范仲淹迈步在水库栈道上，“感觉比金明池还大不少。”
孙泽想起上次李清照也说过去金明池游玩，好奇问：“金明池平时也对外开放吗？”
“每年清明节会开发数日，士庶皆可入内，”赵祯急忙道，“若是先生有意，待会便请先生一游，只是天寒地冻，景色比之春夏差了不少。”
孙泽摆了摆手，他又不是真想参观皇家园林，不过是随口闲聊罢了。
刚才在北宋短暂停留的片刻，他便察觉到众人神情有异。
而之前范仲淹汇报说物资发放情况良好，以范仲淹的品行想来不会在这件事上说谎。
所以孙泽猜测应该是有其他什么不方便开口的事情。
不过他没有点破，而是等着赵祯君臣先开口，故而继续闲聊着。
“我听说新科进士会参加在琼林苑举行的宴席，不知道是何等模样？范处长，你当初中举后应该参加了吧？”
范仲淹拱了拱手，面带惭愧之色，“好教孙大王得知，我当年中乙科第九十七名，虽参加了宴席，但只在外围。”
每届科举中举后，在状元的带领下新科进士们身着绯袍，按名次列队入苑。
可除了一甲进士外，其余大部分人都只能遥拜官家御座，然后各自落座。
虽菜品精致、宫廷御酒、时令佳肴等，但只是乙科的他在琼林宴上根本不显眼。
孙泽哑然一笑，他还真不知道范仲淹的科举成绩。
以为就算不是前三，好歹也该排名前列吧。
一旁的赵祯眼前一亮，连忙道：“先生之前提过的苏轼将来肯定能中状元，到时候先生可亲自为他簪花、赐酒。”
很早之前先生就提到过苏轼苏大胡子的名字。
他本以为是乡间遗贤，故而派人去寻访，以便为大宋效力。
可最后发现苏轼还是个五岁的小孩子，令他哭笑不得。
后来他曾问及先生是否需要将苏轼一家移居到开封府，但被先生拒绝了，理由是不想干涉苏轼的成长。
现在听先生提及琼林宴，他马上便想到拿苏轼打开话头。
能被先生多次提及，多半很有才能。
赵祯决定不管苏轼之才能不能中状元，那一届的状元都非苏轼莫可。
而要保证苏轼将来能中状元，那大宋自然不能有失，否则难道让苏轼参加北虏的科举吗？
孙泽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赵祯君臣。
明明此前已经说过寻访到苏轼，他也曾直接说过不用干扰苏大胡子。
毕竟不能因为他的喜好就让千年科举龙虎榜的状元章衡给弄没了位置。
况且苏轼的个人水平和能力也不是状元之才。
而现在赵祯再次重复提及点苏轼中状元，孙泽如何不明白其话语中的潜台词。
仰头将矿泉水一饮而尽，淡淡道：“直接说吧，遇到什么为难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