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松香榫卯主体成
当夕阳的金辉为泰加林披上华服时，地基的轮廓已经清晰地呈现出来：坚实的玄武岩阶梯石基稳稳地卧在砾石排水层上，外围是精心铺设的排水沟和填充了“苔原羽绒”的保温沟槽。
收工的号子响起，疲惫却满足的汉子们拍打着身上的尘土。程砚之立刻拿出从镇上买来的好烟，一包一包地拆开，笑容满面地挨个分发：
“来来来，格利高里大叔，辛苦了！”
“帕维尔，今天那些石头非常棒，辛苦辛苦！”
“托里克，拿着，解解乏！”
“维克多，感谢前来相助！”
……
粗糙的手指接过带着印刷油墨香气的烟卷，汉子们黝黑的脸上绽开朴实的笑容，点燃后深深吸一口，辛辣的烟雾驱散着疲惫，气氛更加融洽。
晚餐的篝火旁，气氛更加热烈。
虽然累，但看着一天之内就从无到有、初具规模的地基，人人都充满了成就感。
一大桶橡木桶装的伏特加被抬了出来。
酋长大叔亲自用大木勺，给每个汉子碗里都斟上清澈凛冽的酒液。
“今天地基落成，大家伙儿都出了大力气！来，干了这碗，解解乏，暖暖身子！敬咱们的新房子，也敬辛苦的大家！”乌鲁坎的声音在火光映衬下格外豪迈。
“乌拉——！”
“敬新房子！”
“干了！”
碗沿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浓烈的伏特加如同一条火线，滚过喉咙，落入胃袋，瞬间点燃了全身的暖意。火光跳跃在每一张带着汗渍、尘土和笑容的脸上，疲惫似乎被酒气和这集体劳作的暖意融化了。欢笑、粗犷的歌声、谈论明日工作的声音，交织在林间的暮色里。
程砚之病还未好彻底，他也不能大量饮酒，好在有岳父大人主持，而且这边也没有那种挨个敬酒的习俗。
阿丽娜和尤利娅坐在程砚之身边，火光为她们娇美的脸庞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尤利娅兴奋地翻看着相机里一天的记录，叽叽喳喳地跟阿丽娜和程砚之分享着精彩片段。
阿丽娜则安静地靠在程砚之肩头，望着那在火光照耀下、已显露出雄浑轮廓的地基，清澈的眼眸中，映照着跳动的火焰，也映照着对未来家园的憧憬与温柔。
……
第二天，早早地大伙儿就来了。
热热闹闹地吃过早餐，大伙儿就在酋长大叔和老格利高里的指挥下，开始搭建今天最重要的任务，壁炉、烟囱，以及房屋的主体框架。
这其实也是一个手艺传承的事情，借着这次机会，部落搭建房屋的手艺传给年轻人们，一代又一代。然后在这个过程中，也许还能有一些进步。
在西伯利亚雪原的木屋里面，壁炉必不可少，可以说是灵魂之所在。
当然，为了防火，所以壁炉和烟囱都要用石头垒砌，在内壁还要抹上厚厚的石灰、泥沙等混合物搅拌成的粘合剂。
这些粘合剂，也用于昨天的地基构建。
这也是不能冬天建房子的另一个原因。凛冬零下几十度，这些粘合剂根本没法儿搅和，水都冻成冰了，就算烧热水搅拌，也是一下子就冻得硬邦邦，无法使用。
现在气候还算暖和，白天还在零度以上，所以说程砚之这个时机选择是考虑了方方面面的因素的。
大家一起动手，将昨天采回来的大石头挑选一些大块的，相对来说规整的，搬到了地基规划好的壁炉和厨房区域。
壁炉和厨房是房屋的一部分，自然也是有地基的。
粘合剂很简单，源于部落传承，生石灰粉和勒拿河的河沙（含有部分淤泥）按1:3加料，再加上适当的勒拿河水，用铁锹吭哧吭哧搅拌，混匀。直至灰白色的泥浆渐渐变得粘稠均匀，散发出淡淡的土腥和石灰特有的微涩气息。
砌筑开始。
老格利高里用一把宽厚的木抹刀，舀起一大坨灰浆，抹在地基上，则帕维尔和谢尔盖合力抬起一块沉重的玄武岩，小心翼翼地放上去……
缝隙处也抹上灰浆，一块一块石头垒砌，并用锤柄后端仔细敲打找平。
这是一个手艺活，老格利高里自然是技术最好的，他一边垒砌，一边给围在周围的年轻人讲解，随后，还让年轻人们主动来尝试一下。
有些之前学过的，有些之前没有学过，每个人都很用心。不用心的会被酋长大叔骂一顿。他们可不敢找骂。
“厚度！记住厚度！”酋长大叔在一旁提醒，声音洪亮，“壁炉膛底和四壁，至少得这个数！”他张开双手比划了一下。
“烟囱往上可以薄一些，但也要顶住风雪！”
石头一层层垒高，石块与石块之间，要有机契合，这也是一个技巧活。大石头之间缝隙如果大，就要砌入一些小石块。
方正高大的壁炉雏形渐渐显现，烟囱笔直向上，开始指向开始泛蓝的天空。
每一块石头都被灰浆严密包裹，严丝合缝，仿佛是从冻土里生长出来的天然堡垒。
在后面高的时候，人够不着，有木头搭建的脚手架和台子，石头则由年轻人们一块一块传递上去。
程砚之仔细检查着尺寸和垂直度，壁炉长约两米，宽约一米五，高约一米，烟囱则如忠诚的哨兵，将突出屋顶近一米。
烟囱顶上还有个架空的“帽子”，也是用薄的大石板搭建，架空而成，能防雨雪。
这个大石板的顶部，还被削成了斜面，当然，不可能那么光滑，但大体上中间高，朝两侧倾斜，方便雨雪滑落。
随后，搭建厨房。厨房在壁炉的后方，将整个壁炉包裹住一半。壁炉的另一半（开口的地方）则朝着客厅。
厨房的地面，底下撒了生石灰，铺了小碎石子，然后倒上了石灰泥浆，表面铺设了一层平整的石板，当然，纯手工操作，所以工艺不够精细，表面略显粗糙，不是那种光滑如镜的，却自有一种粗犷的踏实感。
这种粗糙与不平，也能起到防滑的作用。
厨房也有一个专用的小烟囱。
与此同时，另一队人马在地基（突出的石基）上忙碌起来。
粗壮的西伯利亚红松地梁被七八个汉子喊着号子抬上石基。
这些地梁直径足有三四十公分，都是干燥好的上等木料，露出深红褐色的木质，散发出浓郁而清冽的松脂香气。
西伯利亚红松，是一种非常珍贵的木料，本身具有天然防腐特性，其材质优良，耐腐蚀、耐用。
其天然防腐特性，大概源于其木质含有天然松脂，这种树脂在树木受损时能迅速凝固，起到封闭伤口、抑菌的作用，有效防止虫蚁侵蚀。
当然，说珍贵，是相对于国内而言的，在国内，这种木料自然是稀缺，但是在这儿，还是相对较多的。
西伯利亚地广人稀，森林成片，木材是主要的物产之一，每年不知有多少万吨出口至中国。
值得一提的是，俄罗斯的森林面积是正在扩张的，这与当前全球气候变化影响下大多数森林面积缩小的情况相反。尤其是西伯利亚的森林，因为气候变暖，它们的生长速度加快，于是向北方扩张。
这片土地若不是太过严寒，绝对的宝地。即便如此，每年也给俄罗斯带来大量的矿产、木材出口等收入。
红松地梁被一根一根放置在地基上，然后用长的铁抓钉与石块锚固，测量画线之后，在地梁上凿出一个个深约十五厘米、大小不一的方形卯眼。
接下来是立柱。选用的多是笔直粗壮的樟子松原木。樟子松的耐腐性也较强，结实耐用。
老格利高里亲自动手，展示如何将立柱底部削出精准的方形榫头。
“看好了！这‘脚丫子’要削得方正、光滑，大小正好能严丝合缝地‘坐’进那‘窝窝’里！”他手中的斧头和小刨子上下翻飞，木屑如雪花般簌簌落下。他边做边讲解，“不能松，松了房子晃；不能紧，紧了木头胀缩会开裂！”
“如果万一不小心削小了呢？”有年轻人询问。
程砚之笑道：“那就打楔子，用楔子将其楔牢。”
格利高里竖起大拇指。
有一些年轻人还不懂，程砚之就教他们，现场演示一番。
这也没有什么太难的原理，之前那几个不懂的只是之前没见过，现场程砚之一说，他们立马恍然了。
程砚之心中一动，说道：“格利高里大叔，在我们华夏的老房子里，有一种‘燕尾榫’，咬合得更牢靠，尤其适合转角受力大的地方。”
他蹲下身，捡起一根树枝，在泥地上快速画出一个燕尾状的榫卯结构草图。
老格利高里凑近一看，布满皱纹的眼睛瞬间亮得像发现了松林的熊瞎子，他猛地一拍程砚之的肩膀，力道大得让程砚之一个趔趄：“嘿！好小子！这‘燕子尾巴’（燕尾榫）妙啊！比我们平常用的直榫更‘咬’肉！不愧是念过大书的文化人！脑袋瓜子就是好使！”
程砚之谦虚笑笑，这只是华夏老祖宗传下来的智慧之一，他只是略有涉猎，继承了下来。
他竖起满是老茧的大拇指，毫不吝啬地夸赞，“就用这个！墙角那几根顶梁柱，都用这‘燕子尾巴’！”
于是，在四个关键的墙角位置，经验最老道的老格利高里，在程砚之的辅助下，开始尝试切削燕尾榫。
斧凿声变得更为谨慎而精准。
当第一根带有燕尾榫头的巨大转角立柱，被七八个汉子喊着号子，稳稳夯入地梁预留的燕尾卯眼时，只听“咔哒”一声沉闷又悦耳的契合声，严丝合缝，纹丝不动！
“好——！”围观的汉子们爆发出震天的喝彩。
这精巧又牢固的结构征服了所有人。
老格利高里摸着那坚固的转角节点，笑得见牙不见眼：“稳了！这‘巢’的骨架，比老熊的洞还结实！”
程砚之的威望无形之中又提升了一层。
立柱一根根立起，像忠诚的士兵。
在相邻的立柱之间，横梁开始穿套。依然是用樟子松。
同样是榫卯结构，横梁两端削出尺寸匹配的榫头，插入立柱中部开好的卯眼。
斧背的敲打声、汉子们的号子声、木材的契合声，交织成一首充满力量与智慧的木构交响曲。
樟子松特有的松香混合着新木的清香，弥漫在整个工地上，沁人心脾。
阿丽娜和尤利娅捧着热气腾腾的桦树茸茶穿梭在忙碌的人群中，时不时停下来，仰望着这拔地而起的木质骨架，眼中充满了惊叹和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尤利娅负责拍摄建造过程，她甚至俏皮地跑到一根刚立好的柱子旁，张开双臂抱住，让阿丽娜帮她来了一张特写。
主体结构与壁炉、烟囱、厨房等都紧密贴合，第二天就差不多这样了。
当第三天的时候，才开始建造地板、墙壁部分。
地板也是选用西伯利亚红松，尤其是第一层的地板，因为靠近地面，需要天然防腐、耐用。
地板都是用木工刨子，一块一块刨出来的，光滑平整，带着天然的木头纹理和木香气息。
俄罗斯自然也有木工刨子，只是和国内的槽刨形制不一样，更接近于西方的样式，但功能和使用方法大同小异。
在程砚之的指点下，地板的两侧雕出了榫槽，雅库特刀很锋利，用来雕刻榫槽，木屑纷飞。
有了这些榫槽，地板与地板之间，就可以近乎无缝地嵌合在一起，就跟市面上卖的那种地板结构差不多，但是这里的手工地板更长一些。
酋长大叔将队伍分成两组，一组二十多人，去制作龙骨和地板，这是一个精细活，需要多花些时间，好在人多力量大，进展还颇快。
剩余的七八人则去处理地面。
石头地基是突出来的，比周围的地面高出约一米，这是必要的高度，要不然一下大雪，光是积雪就有一米左右了。
然后夏天冰雪融化，水流成溪，若是地基太矮，水又要流到房间里去。
有些人家的房屋，是直接用木桩子架空的，但程砚之这栋比较大，所以采用了成本更高，搭建更费时间的石头地基。
为了保暖、防潮、防蛇虫鼠蚁，防小动物钻进去筑窝，房屋底下的地面就需要进行填充。
先用干的泥土，之前挖地基挖出来的那些本来就堆在里面，现在只需适当补充一些，并压实，初步找平。
随后铺设一层厚达三十多厘米的泥炭土保温层（低洼地带挖出来的，相对来说比较干燥的），压实，再铺设一层厚达二十多厘米的碎石子（跟之前一样，玄武岩碎石子，大小参考铁轨下方垫的那种），最后，则撒上了一层生石灰。
处理好之后，石灰层与地板龙骨之间，保持了大约三四厘米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