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仿生泪
消毒水的气味刺痛鼻腔。苏晚坐在医疗中心走廊的长椅上，金属带缠绕在手腕上，像一条疲惫的金色小蛇。墙上的时钟显示凌晨3:17，距离傅司寒突然昏迷已经过去六小时。医生们仍在里面忙碌，各种仪器的嗡鸣透过门缝传来，时高时低，如同垂死者的呼吸。
走廊尽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小林抱着一个保温杯匆匆走来，眼下挂着沉重的黑眼圈。
"傅望舒睡着了。"她轻声说，将杯子递给苏晚，"里面是参汤，您得保持体力。"
苏晚机械地接过，却没喝。她的视线固定在对面墙上的监控屏幕——傅司寒的脑部扫描图在不断闪烁，那些暗金纹路已经侵入他的大脑皮层，形成类似神经网络的复杂结构。
"医生怎么说？"
小林犹豫了一下："他们...不确定。傅先生的大脑活动异常活跃，几乎像是..."
"像是在做梦。"苏晚接上她的话，指节无意识地敲击杯壁，"和望舒一样的情况。"
但更糟。她在心里补充。傅望舒只是被"园丁"入侵梦境，而傅司寒...他的意识可能被困在了某个更危险的地方。那些突然蔓延的纹路，昏迷前说的只言片语，还有他看向自己时那种陌生而痛苦的眼神...一切都指向某个她尚不了解的真相。
保温杯突然从她手中滑落，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参汤洒了一地，在白色地砖上形成一片琥珀色的水洼。小林慌忙去拿拖把，苏晚却盯着那片水渍出了神——水面的倒影中，她的脸与记忆中母亲的面容重叠在一起。那个在她五岁时就"意外身亡"的母亲，那个连照片都没留下几张的母亲...
"苏小姐？"小林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您还好吗？"
苏晚摇摇头，正要回答，医疗中心的门突然被推开。一个医生走出来，面色凝重："苏女士，傅先生醒了。但他的情况...有些特殊。他要求单独见您。"
苏晚立刻起身，金属带因紧张而绷直。当她走进病房时，眼前的景象让她的心脏漏跳一拍——
傅司寒坐在床上，暗金纹路已经覆盖了他大半张脸，在医疗灯下泛着金属冷光。更令人不安的是他的眼睛：原本漆黑的瞳孔现在变成了与傅望舒相似的蓝金色，但更加冰冷，更加...非人类。当他的目光落在苏晚身上时，里面包含的情感复杂得令人心碎。
"你来了。"他说，声音比往常低沉，带着某种回声，仿佛两个人在同时说话。
苏晚强迫自己走到床边，金属带自动延伸，想要像往常一样连接他的手腕。但这次，傅司寒躲开了。
"不要。"他转向窗外，东京的夜空正被不祥的蓝绿色极光笼罩，"我不知道控制还能维持多久。"
"什么控制？"苏晚强硬地抓住他的手，无视他的抗拒，"看着我，傅司寒。告诉我你在梦里看到了什么。"
傅司寒的手在她掌心颤抖。当他转回头时，蓝金异瞳中闪过一丝熟悉的黑芒——那个她认识的男人还在那里，只是被什么东西压制着。
"真相。"他艰难地挤出这个词，"关于你，关于我，关于...我们真正的关系。"
病房的门突然再次打开。小林惊慌地冲进来："苏小姐！机械陆铭轩突破了地下十五层的防线！他带着一群被'甜蜜污染'控制的警卫朝这边来了！"
苏晚的金属带瞬间展开成战斗状态："保护傅望舒！启动紧急协议！"
"不。"傅司寒突然从床上站起，暗金纹路如同活物般蠕动，"他是来找我的。"
仿佛为了印证这句话，走廊尽头传来一阵有节奏的金属脚步声。不是人类的步伐，而是某种精密机械的精准移动。苏晚挡在傅司寒前面，金属带化作锐利的长鞭。
"不管你在梦里看到了什么，现在先活下来再说。"
脚步声停在门外。片刻寂静后，门锁发出电子音——被破解了。门滑开的瞬间，苏晚的长鞭已经呼啸而出，直取来者的咽喉！
啪！
鞭子被稳稳接住。站在门口的确实是机械陆铭轩，但与上次见面不同，他的眼睛不再是纯粹的机械红，而是带着一丝人性的波动。更令人惊讶的是，他身后并没有被控制的警卫，只有空荡荡的走廊。
"好久不见，苏晚。"机械陆铭轩松开鞭子，声音里带着真实的怀念，"我猜傅司寒已经告诉你了？关于'园丁'，关于守望者，关于...他是你父亲这件事？"
空气仿佛凝固了。苏晚的血液瞬间结冰，耳边只剩下自己雷鸣般的心跳。她缓缓转头看向傅司寒，寻求否认，寻求解释，寻求任何能打破这荒谬宣言的证据。
但傅司寒的表情说明了一切——痛苦、愧疚、挣扎，还有某种深埋多年的、属于父亲的眼神。
"这不可能..."苏晚后退一步，金属带无力地垂落，"我做过基因检测，我们没有任何——"
"因为记录被删改了。"机械陆铭轩平静地打断她，"在你五岁那年，'园丁'发现了傅司寒的秘密实验——将正常人类基因混入'银瞳'计划。他们清洗了他的记忆，伪造了你的身世，让你外婆以为女儿和女婿真的死于车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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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胸口取出一个小型投影仪，激活后显示出一段模糊的监控录像：年轻的傅司寒抱着一个婴儿站在实验室里，身旁是苏晚从未见过的美丽女子。他将婴儿交给助手，说了什么，然后痛苦地捂住头...
"这是'摇篮'基地被销毁前的最后影像。"机械陆铭轩说，"那时我已经被改造为机械体，但核心记忆芯片保存了下来。傅司寒不只是你的爱人，苏晚。他是你的创造者，你的父亲，也是第一个成功抵抗'园丁'控制的'守望者'原型。"
苏晚的世界天旋地转。所有记忆碎片突然重组——傅司寒对她本能的保护欲，那些无法解释的熟悉感，甚至他们之间超越常理的能量共鸣...一切都有了解释。而这个解释如此残酷，如此荒谬，几乎撕裂她的理智。
"为什么现在告诉我这些？"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机械陆铭轩的眼中闪过一丝红光："因为舰队已经抵达木星轨道。而唯一能阻止终极收割的，是血脉的共鸣——真正的父女联手，用你们的基因频率扰乱'园丁'的主信号。"
傅司寒终于开口，声音沙哑："代价是我们的意识可能被系统同化。我不确定...值不值得冒险。"
"不值得？"苏晚突然笑了，那笑容比冰还冷，"你当年把我送走，是为了保护我，还是为了更好的实验素材？"
傅司寒像是被扇了一耳光般瑟缩了一下。暗金纹路在他脸上明灭不定，蓝金异瞳中黑芒闪烁——真正的他在与某种力量搏斗。
"我...不记得了。"他痛苦地承认，"记忆被清洗得太彻底。但我知道一点..."他突然抓住苏晚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无论有没有血缘，我对你的感情都是真的。每一分，每一秒，每一次为你挡下的伤害...那都不是程序能模拟的。"
一滴液体从他异色的眼中滑落——不是蓝色的能量液，而是真实的、透明的泪水。这滴泪落在苏晚的金属带上，发出"滋滋"的声响，竟然融化了部分金属！
机械陆铭轩震惊地后退一步："这不可能...机械体不可能产生真实情感...除非..."
"除非他从来就不是纯粹的机械体。"一个稚嫩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傅望舒站在那里，穿着过大的病号服，眼睛恢复了正常的黑色，"爸爸的心脏是人类和'园丁'的混合体。爱是他的bug，也是他的超能力。"
傅司寒跪倒在地，暗金纹路如同退潮般从他脸上消退。当他再次抬头时，眼睛恢复了纯粹的黑色——那个苏晚熟悉的男人回来了，只是眼中盛满了前所未有的脆弱和坦诚。
"我辜负了你两次。"他轻声说，手指轻触苏晚脸上不自觉流下的泪水，"作为父亲，作为爱人。但请给我第三次机会...让我们一起结束这场噩梦。"
苏晚的金属带自动修复了被泪水融化的部分，发出细微的嗡鸣。她的思绪如同暴风雨中的小船，在震惊、愤怒和某种难以名状的释然间摇摆。二十多年的谜团突然有了答案，而这个答案如此痛苦，又如此...合理。
"我需要时间。"她最终说道，声音嘶哑，"但不是现在。先解决眼前的危机。"
机械陆铭轩点点头，调出另一个全息投影——太阳系的实时星图，三个红点正在木星轨道附近闪烁："舰队将在18小时后抵达地球。根据我的计算，如果我们能同时利用傅望舒偷来的生物密钥和你们的基因共鸣，有37%的几率可以重写'园丁'的核心协议。"
"37%。"苏晚冷笑，"真是令人振奋的数字。"
"比零强。"傅司寒站起身，暗金纹路稳定在某种平衡状态，"我们需要重返空间站。那里有足够强大的发射器将我们的基因频率放大到能影响舰队的程度。"
傅望舒突然跑到房间角落，从玩具箱里翻出一幅蜡笔画：歪歪扭扭的空间站，周围环绕着金色和蓝色的星星。"我们可以用这个！"她兴奋地指着画，"金色星星是爸爸妈妈，蓝色星星是坏蛋。只要金色星星唱歌唱得更大声，蓝色星星就会睡着！"
苏晚接过画，突然明白了孩子的意思。傅望舒的天真描述背后是一个惊人的战术构想——如果他们能将自己的基因频率编码成类似《摇篮曲》的信号，通过空间站放大发射，确实有可能干扰"园丁"舰队的控制系统。
"我们需要一艘船。"她转向机械陆铭轩，"'深空跳跃者'毁了，涅盘还有能用的太空飞船吗？"
机械陆铭轩的眼中闪过一丝古怪的光芒："事实上...我有一艘。藏在富士山下的旧基地里。是当年为了逃离'园丁'控制秘密建造的。"
傅司寒皱眉："为什么现在才说？"
"因为需要三个生物密钥同时启动。"机械陆铭轩看向苏晚、傅司寒和傅望舒，"一个纯人类基因，一个混血种，一个守望者。现在...条件终于满足了。"
窗外，蓝绿色极光突然变得更加明亮，将整个房间染成诡异的色调。远处传来人群的尖叫和欢呼——又有一批人沦陷在"甜蜜污染"制造的幻觉中。时间不多了。
"那就行动吧。"苏晚深吸一口气，金属带重新缠绕回手臂，"但有个条件。"她直视傅司寒的眼睛，"无论结果如何，这次我们一起面对。没有牺牲，没有独自承担。明白吗？"
傅司寒的嘴角勾起一个微小却真实的弧度："遵命，我的..."
他停顿了一下，不确定该用哪个词。父亲？爱人？最终他只是轻轻握住苏晚和傅望舒的手，完成了这个奇特的家庭闭环。
"我们走。"他低声说，"去给'园丁'唱首摇篮曲。"
机械陆铭轩看着三人，某种复杂的情绪在他机械面庞上闪过。当他转身带路时，一滴透明的液体从眼角滑落——仿生泪，为所有无法挽回的过去，也为可能永远不会到来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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