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同行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
一声极轻微、带着茫然疑惑的音节，从姜弥身后传来。
黄泉……回过神来了。
那双空洞的紫眸，首先映入的，并非那恐怖的、足以抹杀一切的虚无乱流，而是那个挡在她身前的、并不算特别宽阔，此刻却仿佛能撑起一片天地的背影。
他……在做什么？
为什么……要挡在自己前面？
那面闪烁着奇异光芒、正在艰难抵抗着无法形容攻击的屏障……是为了保护……我？
一个个陌生的、碎片化的念头，如同冲破坚冰的鱼，在她那被虚无和漫长孤寂冻结的心湖中跃起。
保护……
这个词，对于早已习惯独自背负一切、行走在毁灭与遗忘边缘的她而言，是如此的遥远而陌生。
她存在的意义，是“斩杀”，是“清理”，是“终结”。
她被视为不祥，是带来终末的使者，是连记忆都会磨蚀的灾厄。
何曾有人……会站在她的身前？
何曾有人……试图为她抵挡什么？
长久以来，她感受到的只有无尽的冰冷与空洞，来自外界的恐惧与排斥，以及来自内心、因承载太多而几近麻木的痛苦。
但此刻……
看着那背影因承受巨大压力而微微颤抖，看着那屏障光芒在至高无上的虚无之力冲击下明灭不定……
她那双万年不变的空洞眼眸中，第一次，清晰地浮现出一种超越了茫然的情感波动——那是一丝……难以置信的……不解。
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其微弱的、仿佛冰原上悄然融化的第一滴雪水般的……悸动。
这丝悸动，并非凭空而来。它源于眼前这不顾自身安危的守护之举，更源于姜弥身上那复杂而独特的命途气息——那并非单一的虚无，而是融合了存护的坚定、记忆的厚重、乃至一种她无法完全理解、却隐隐感到亲近的、源于“终末”却又截然不同的“虚寂”……这些气息交织成的，是一个活生生的、充满矛盾与可能性、坚定地走在自我道路上的“存在”。
这个“存在”的光芒，在这一刻，穿透了她周身萦绕的厚重虚无，如同极夜中的一缕微光，虽然无法驱散所有的黑暗，却真切地映入了她的眼底，触动了她那早已认为枯寂的心弦。
短暂的失神与不解之后，黄泉的眼神瞬间恢复了清明，不，是比之前更加锐利！那其中蕴含的，不再是空洞的死寂，而是被点燃的、冰冷的决意！
她明白了眼前的局势，也感受到了那源自IX本体的、针对她的抹杀之力。
“……”
没有言语。
回应这至高无上之“无”的，是一道凄艳绝伦的灰红色刀光！
“铮——！”
念刀出鞘的鸣响，并非物理的声音，而是概念层面的撕裂声！
黄泉的身影与刀光几乎融为一体，不再是之前那种飘忽不定，而是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斩断一切的决绝，冲天而起！
她那因记忆冲击而变得无比强盛的“斩杀虚无”的意念，此刻尽数灌注于这一刀之中！
刀光所过之处，连冥滩那永恒的灰白都被斩开了一道清晰的、短暂的“伤痕”，仿佛连“无”本身，都要在这一刀下被划分出“有”与“无”的界限！
她没有去攻击那垂落乱流的源头旋涡，那是现在的她无法撼动的。她的目标，是那道被姜弥的混沌屏障削弱、阻挡后，依旧残余的虚无乱流本体！
灰红色的刀光，如同撕破永恒寂灭的闪电，悍然劈入了那纯粹的、否定一切的虚无乱流之中！
“轰！！！”
这一次，是真正意义上的、概念层面的剧烈对轰！
黄泉的刀，代表着极致的“斩杀”与“终结”的意志，是对“存在之敌”的最终裁决！
IX的乱流，代表着终极的“虚无”与“归无”的法则，是对“一切存在”的最终否定！
两者的碰撞，爆发出难以想象的湮灭效应。灰红与无法描述的“无色”交织、侵蚀、泯灭，产生的并非能量风暴，而是一种“存在真空”！碰撞的中心，一切概念都在消失，仿佛回归了开天辟地之前的混沌未明之态！
姜弥压力骤减！
他立刻全力催动混沌归墟屏障，配合着黄泉那惊世骇俗的一刀，共同对抗着这股恐怖的乱流。
三股力量——姜弥的混沌屏障、黄泉的斩无之刀、IX的虚无乱流——在这冥滩之上，形成了短暂而激烈的三角对峙！
光芒闪耀，概念崩毁又重组，虚无被斩开又被填补……
这个过程仿佛持续了永恒，又仿佛只过了一瞬。
终于——
那道被引动而来的虚无乱流，在姜弥屏障的顽强防御和黄泉那决绝一刀的斩击下，耗尽了力量，如同退潮般，缓缓消散于无形的冥滩之中。
上空那巨大的、连接着IX本体的旋涡，也仿佛失去了目标，旋转速度逐渐减慢，最终恢复成了那永恒不变的、死寂的灰白色“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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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滩，再次恢复了那令人窒息的“平静”。
只有周围那尚未完全平复的、微微扭曲的空间，以及空气中残留的、令人心悸的法则磨蚀感，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是何等凶险。
“呼……”
姜弥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感觉精神一阵疲惫。他缓缓撤去了身前的混沌归墟屏障，那兼具琥珀金与终虚灰的奇异光芒散去，显露出他有些苍白的脸色。刚才那短暂的对抗，对他心神的消耗极大。
他转过身，看向身后的黄泉。
黄泉也已收刀而立，静静地站在那里。她那头灰白色的长发无风自动，紫眸中的锐利尚未完全消退，但之前那种彻底的茫然与空洞，似乎淡薄了一些。
她，也正看着姜弥。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没有了屏障的阻隔，这一次，是真正的、毫无遮挡的对视。
姜弥能看到她眼中那尚未平息的波澜，以及那一丝残留的、对于他刚才行为的困惑。
黄泉则能看到他脸上的疲惫，以及那疲惫之下，依旧清澈坚定的眼神。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但这沉默，与之前那种因陌生和隔阂而产生的冰冷沉默不同。这其中，多了一些难以言喻的东西，像是一种无需言语的确认，一种共同经历生死危机后的微妙共鸣。
过了好几秒，黄泉微微偏过头，避开了姜弥那过于直接的注视，用她那特有的、带着些许缥缈与沙哑的嗓音，低声说道：
“…多谢。”
这两个字，很轻。
但落在姜弥耳中，却重若千钧。
他知道，从黄泉口中说出这两个字，是何等的不易。这不仅仅是对他刚才出手相助的感谢，更像是一种……认可。
而且，这一次，她说完之后，并没有像之前那样，习惯性地独自走向前方，与他拉开距离。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默许了姜弥与她并肩而立的位置。
这是一种无声的宣告。
他们之间的关系，经历了这场源自星神本体的死亡考验后，已然从临时的、相互观察的同行者，进化为了可以托付背后、共同应对危机的……伙伴。
姜弥心中微暖，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客套话。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冥滩的深处，那片愈发浓郁的、仿佛连视线都能吞噬的绝对黑暗区域。
“刚才那股乱流……”姜弥缓缓开口，声音带着思索，“并非无序的爆发，目标明确，威力集中，更像是……一种被激怒后的精准打击。”
他回想着乱流降临前，黄泉那因强烈执念而变得异常耀眼的精神状态，以及冥滩意志被彻底触动的感觉。
“这片区域，拥有着自身的‘意志’，它依托于IX而存在，维护着此地的‘纯粹’。任何与‘虚无’相悖的、过于强烈的‘存在’意念，尤其是像你这样……旨在‘终结’其根源的意念，都会引来它最激烈的排斥。”
“它能直接引动IX本体的力量，虽然可能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丝，但位格极高。这说明……”姜弥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我们距离IX的沉眠之地，或者说，距离这片冥滩的核心，已经非常非常近了。”
“近到……此地的‘意志’，已经将我们视作了必须优先清除的最大威胁。”
“刚才的攻击，与其说是攻击，不如说是一种……最后的警告，或者说，是核心区域自卫机制的本能反应。”
姜弥的推论基于自身的感知和对力量层级的判断，这股强大到不合常理的、带着明确敌意和至高气息的乱流，只可能来源于他们此行的最终目的地——那万物归寂的源头附近。
黄泉安静地听着，没有反驳，也没有补充。
只是她那握着刀柄的手，微微紧了一下。
姜弥的推断，与她的感知不谋而合。
那呼唤着她，也排斥着她的最终归宿，就在前方。
“走吧。”姜弥深吸一口气，压下身体的疲惫和精神上的激动，目光坚定地望向那片深邃的黑暗，“答案，就在前面了。”
这一次，当他迈开脚步时，黄泉没有任何迟疑，几乎与他同时动身。
两道身影，一高一矮，一个周身隐隐流转着多种命途的微光，一个萦绕着斩断一切的虚无刀意，并肩而行，坚定不移地向着这片宇宙最终极的“无”之领域，踏步而去。
身后的“存在之柳”虚影早已因力量耗尽而消散，周围那些绝望的幻象也似乎因核心区域的异动而暂时平息。
唯有死寂的灰白，以及前方那吞噬一切的黑暗，是永恒的基调。
但在这基调之上，却多了两颗并肩前行、相互依凭的……“异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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