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计划开始
清晨,她如同往常一样,早早起身,准备开始一天的训练。
她走到书房外,却见沈玠已经在那里了,正伏案疾书,眼下有着淡淡的青影,显然也是一夜未睡。
“将军。”阿梨轻声唤道。
沈玠抬起头,目光落在她身上,那眼神恢复了惯有的冷冽和审视,仿佛昨夜那个有一瞬间失态的人只是她的幻觉。
“今日起,训练内容变更。”
他没有任何寒暄,直接切入正题,“我会教你识别几种宫中常见的毒物”
阿梨心头一凛,知道这意味着训练进入了更残酷、更直接的阶段。
她收敛心神,将所有杂念抛开,肃然应道:“是!”
接下来的日子,沈玠对阿梨的训练越发严苛,内容也越发黑暗。识别毒药、配置迷香、利用身边一切物品作为武器……他仿佛要将毕生所学的杀戮与生存技巧,在最短的时间内,尽数灌输给她。
阿梨如同海绵一样吸收着这一切,她学得极快,身手越发敏捷,心思也越发缜密。
秦婉在三日后,如同她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将军府,踏上了返回北境的旅程。
时机,在压抑的等待和疯狂的训练中,终于露出了它冰冷的一角。
边关传来急报,一伙流寇趁夜袭击了边境一处粮草营,虽被击退,但损失不小,需立即增派兵力清剿并加固防线。皇帝于早朝之上,当众点了沈玠的名,命他三日后率精兵前往处置。
“沈爱卿乃我朝肱骨,骁勇善战,此等疥癣之疾,定能手到擒来。”
金銮殿上,皇帝的声音带着惯有的、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目光落在沈玠身上,却暗含着一丝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意味,“只是此行辛苦,爱卿务必早去早回,莫要让朕……等得太久。”
那“等”字,被他咬得格外暧昧,如同无形的鞭子,抽在沈玠早已伤痕累累的神经上。
朝臣们只当是皇帝对宠臣的倚重和关怀,唯有沈玠听懂了那背后的威胁和迫不及待——皇帝是在提醒他,别忘了“本职”,并期待着在他“凯旋”后,进行新一轮的“犒赏”与“查验”。
沈玠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翻涌的杀意,声音平稳无波地领旨谢恩:“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退朝后,沈玠径直回府,周身的气压比往日更低。他没有去书房,而是直接去了后院禁地。
阿梨正在练习一种极其隐蔽的袖箭发射技巧,听到脚步声,立刻收势转身,看到沈玠的脸色,心便沉了下去。
“将军……”
“时机到了。”
沈玠打断她,声音冷得像冰,“三日后,我领兵离京。最快也需要半月方能回返。”
阿梨的心脏猛地一跳,瞬间明白了这意味着什么。
“陛下……”沈玠的嘴角勾起一丝极其冰冷的、近乎扭曲的弧度,“他似乎已经等不及要‘犒劳’即将出征的将士了。今夜宫中设小宴。”
他看向阿梨,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将她最后的犹豫也斩断:“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在我离京前,必须解决。”
阿梨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所有训练成果在这一刻凝聚:“奴婢需要做什么?”
“宴无好宴。”
沈玠的声音压得极低,语速快而清晰,“我会赴宴。你提前潜入皇城西侧的浣衣局,那里人员混杂,易于隐藏。子时初刻,冷宫里废苑西北角的墙根下,有一处狗洞,常年被枯草遮掩,可通内外。我会在那里等你。”
他详细交代了潜入路线、接头方式和一旦失败的应对策略,每一个细节都经过了反复推演。
“记住,”
他最后死死盯住阿梨的眼睛,仿佛要将自己的意志灌注给她,“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必须保持绝对冷静。你的目标只有一个。完成后,按计划撤离,我会在城外接应。”
“是!”阿梨重重点头,眼神坚定如铁。
夜幕很快降临,如同巨大的黑绒幕布,笼罩了繁华而危险的帝都。
沈玠换上朝服,玄色织金的蟒纹在烛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他最后检查了一遍袖中暗藏的匕首和几样不起眼却能救命的小物件,眼神一片死寂的冰冷。
阿梨则换上了一身深灰色的、毫不起眼的粗布衣裳,头发紧紧束起,脸上甚至刻意抹了些灶灰。她看起来就像皇城里无数个做粗活的下等宫女。她对着水缸模糊的倒影,最后一次调整自己的眼神,让它变得麻木、疲惫,符合她的“身份”。
两人在院中擦肩而过,没有任何言语交流,甚至没有对视一眼。
沈玠大步走向府门,乘坐马车前往那场注定充满屈辱的鸿门宴。
而阿梨,则如同水滴融入大海,悄无声息地从后门离开,借着夜色和熟悉的巷道,朝着皇城西侧那处肮脏嘈杂的浣衣局潜行而去。
她的心跳得很快,却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近乎沸腾的决绝。袖中,那柄淬了剧毒的薄刃紧贴着她的手臂,冰凉刺骨。
皇宫,盛宴正酣。
丝竹管弦之声靡靡,舞姬水袖翩跹。皇帝坐在主位,心情似乎极好,不断与身旁的近臣说笑,目光却时不时地瞟向下方席位上面无表情、独自饮酒的沈玠。
酒过三巡,皇帝似乎有些醉意,笑着朝沈玠招手:“沈爱卿,过来,陪朕喝一杯。”
沈玠放下酒杯,起身,一步步走向那至高无上的御座。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刀尖上,但他脸上依旧平静无波。
皇帝亲手斟了一杯酒,递给他,手指“不经意”地划过沈玠的手背,眼神暧昧:“爱卿明日便要出征,朕心中甚是不舍。今夜……定要尽兴而归。”
沈玠接过酒杯,指尖冰凉:“谢陛下。”
他一饮而尽,烈酒灼喉,却压不下心底那冰冷的杀意。
宴席角落的阴影里,近真公公低语:“陛下今日兴致真高。”
而此刻,阿梨已经成功混入了浣衣局。她低着头,模仿着其他宫女的麻木姿态,搬运着沉重的湿衣桶,耳朵却竖起着,仔细分辨着更鼓的声音。
子时将近。
皇宫的喧嚣渐渐沉寂,只剩下巡夜侍卫规律而沉重的脚步声。
沈玠终于得以从令人窒息的宴席中脱身,
皇帝似乎真的醉了,被内侍搀扶着回了寝殿,临行前还不忘投给沈玠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沈玠面无表情地行礼告退,转身走入冰冷的夜风中。他没有直接出宫,而是借着夜色掩护,朝着与阿梨约定的、冷宫的方向疾步而去。
他的心从未跳得如此快过,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那积压了数年、即将喷薄而出的恨意和……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那个渺小身影的担忧。
冷宫里废苑,荒草萋萋,断壁残垣在月光下如同鬼魅。
沈玠无声地潜到西北角,拨开枯草,露出了那个仅容一人匍匐通过的狗洞。他屏息凝神,等待着。
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息都无比漫长。
终于,一阵极其轻微的窸窣声从墙外传来。
沈玠眼神一凛,低声道:“是我。”
外面沉默了一瞬,随即,一个娇小敏捷的身影极其艰难地从那狭小的洞口钻了进来,带进来一身夜露的寒气。
是阿梨。
她抬起头,脸上沾着泥土和草屑,一双眼睛却在月光下亮得惊人,里面没有丝毫犹豫和恐惧,只有一往无前的决绝。
两人在荒芜的废苑中对视一眼,千言万语都湮灭在这死寂的夜色里。
沈玠朝她微微颔首,没有任何废话,转身便朝着皇帝寝宫的方向潜行而去。阿梨如同最忠诚的影子,紧随其后,两人的身影完美地融入了宫殿投下的巨大阴影之中。
复仇的刀刃,已然出鞘,直指那龙榻之上醉卧的君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