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苏晓檣的夏季攻略(十二)
第242章 苏晓檣的夏季攻略十二
这是一场狩猎,路明非心想,只不过他这次沦为了猎物。
现在,他要落入早就已经设好的陷阱了,只因为身边女孩的那句带著颤抖语气的轻声呢喃。
说是陷阱也不尽然,根本没有坑,也没有套住脖颈的绳索,没有夹子没有铁链,猎人在原地画了个圈,自己走了进去,对他伸出代表著邀请的手。
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里。
他可以是猎物,他也承认自己是猎物,但他不能就这么走进去,走到那个圈里,说是也可以说是倔也可以说是矫情,但没有哪个猎物会因为猎手流露出脆弱和悲悯就会不顾自己的走进圈套里。
路明非迟疑的感受著手背上的温度,女孩的掌心是柔软的,像是,和不一样的地方在於.她有温度。
她不会因为风大了些而左摇右晃,更不会因为身下烧著熊熊烈火而颤抖。
人们都说要放在火堆上烤一烤,夹在饼乾里,这样才最好吃。路明非不觉得自已会是夹看的饼乾,就该是,饼乾就该是饼乾,他无意於要夹看才能过一辈子。
他人生的意义没必要和苏晓墙纠缠在一起,苏晓墙也是这样。
可现在对方入了局著了魔,有些东西总会在理智的渐渐丧失而变得不管不顾,她本就是高傲又理智的人儿,此刻却像是个—卸下盔甲的战士,战士走上战场並不会因为有没有盔甲而犹豫,但盔甲终归是保护战士肉体的屏障,没了就是会缺些东西。
路明非的手背,微微颤抖了几下,紧接著又稳重的停在原地一动不动,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他缓缓翻掌,用力握了一下苏晓橘的手,果然很软,细腻的质感在他的知觉里游走。
苏晓墙有句话说的很对,他们从骨子里来说很像,所以会不自觉的被对方吸引,稍稍过了火,就会有莫名其妙的乾柴在心底越堆越高。
“要下雨了。”路明非说。
苏晓墙感受著手心的温度,下意识朝著窗外看去,晴空万里。
可就在她疑惑的间隙,摸不著头脑的瞬间,天空骤然乌云密布,煌煌天雷闪烁,轰鸣声震耳欲聋。
人类在面对这种光景时,心底总会涌出来一丝若有若无的无力感,这是刻在基因里的东西,没人能抗拒。
不然哪有那么多人要祈求老天爷。
“我冷静下来了。”路明非又说著,用著只有苏晓墙能听清的声线。
他的手指没有任何犹豫,渐渐鬆了力气,一点点的將苏晓橘的手搭回她的膝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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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室天板上的吊扇还在呼啦啦的转,教室外的天空似乎有巨兽在云端上咆哮,雷鸣划过,苏晓橘盯著自己倒映在窗户上的脸蛋,美丽的面容多了几分惨白,不知道是真的惨白,还是被雷电衬托的。
班主任的念念有词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闪电打断,班上的同学不由得低头互相討论了几声,说了几句小话,关窗户声很快成了教室里的主流,兴起的短暂混乱成了最好最厚的高墙,就在她和路明非中间。
苏晓墙突然笑了一声,很轻,贴著路明非的鼻樑上划过,她说:“这算是拒绝吗?”
“我不知道。”路明非侧过脸,看著她眼底的那一抹醒目的感性顏色,“人怎么会一瞬间就能把自己剖析的清清楚楚呢?我不知道。”
“那你的意思是?”苏晓橘又问。
“我在努力保持冷静,你不知道我为此付出了多少努力”路明非缓缓摇著头,握著水彩笔的另一手,手指已然泛起了青白色,“我想劝你也冷静一下,但我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苏晓橘意味深长的看著他握紧水彩笔的手指,雷电闪烁的光线在她眼底明灭,像风中的烛火,雨里的油灯。那声恰到好处的“我不知道”像是一把钝刀子,路明非可能不知道这把钝刀子割肉是什么感觉,毕竟他是操刀人,但她不一样,她是切身处地的在被这把钝刀子割的猎物。
钝刀子割肉,拼的不是刀子有多锋利猎物有多脆弱,只看操刀人有多大的力气,有多狠的心肠,哪里是用锋锐的那一面割人,分明是强行把某种东西架在人身上最脆弱最柔软的地方摩擦,用力摩擦。
到底有多疼,只有被割的人知道,操刀人只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以及被割的人会喊出多剧烈的痛呼。
她深吸一口气,挽回了理智所代表的高墙,有冷酷而又坚硬的东西重新占据她眼底的光彩。
她已经听懂了路明非那句劝她冷静的话,无论如何,她都在將平日里的坚硬铁面慢慢拼好重新戴在自己脸上。
又或许那根本就不是戴在她脸上的面具,感性和理性都是她的一部分。
只有感性和理性的统一才是完整的她,过於理性、过於感性,都不算是完整的她,做出来的决定就都不是完整的决定。
“你总是这样。”苏晓橘声线暗哑的说著,可她却觉得自己的喉咙里已经丟失了那一抹带著优雅和从容的暗哑,只剩下乾枯的苦涩,“你应该知道我已经向前迈出过很多次这样的步子了,可你总是这样—”
“怎么样?”
“看似犹豫其实不犹豫,看似温和其实不温和,冷淡这两个字並不能很好的形容你,你是“冷漠”。”苏晓墙轻轻抿著嘴唇,唇角向上扬起。
她在高兴吗?
路明非觉得没有,他没从苏晓墙的神色里看出任何高兴的色彩,儘管对方在微笑,儘管对方已经恢復了往日的理智模样。
“我只是没想好,觉得太快了。”路明非压低了声音,他的声线和突如其来的雨一起零落。
“路明非一”
苏晓墙看向他,沉默了很久,女孩只是声线低沉的轻声喊了一下他的名字,没有后续路明非知道苏晓墙应该还有话说,但不知道为什么,对方却一直沉默的看著他,嘴唇蠕动几下,却根本没有下文。
他试图说点什么来打碎沉默,可沉默坚硬的难以想像,他完全不知道该从何下手,也不知道该不该打碎这片来之不易的沉默。
渐渐地,苏晓橘也不再看他了,別过脸去,视线直勾勾的落在黑板上的几个星星点点的没擦乾净的字,似乎上面写著什么至理名言所以才让她看的这么认真。
女孩的侧脸在灰白的天色下,流露出冷硬且执的线条。
下课铃声响起,讲台上的班主任本想多说两句,但扫了一眼教室外又放弃了这个意图,隨意摆摆手,示意下课。
周遭的被压抑的一切骤然活过来了,嘰嘰喳喳的喧闹声此起彼伏,凳子腿摩擦地板拉长的刺耳响声,手臂轻轻敲在桌子上的拍打声,男孩女孩们的欢笑和若有若无的爭执。
它们活成了一把锋利的剪刀,轻轻剪开了路明非和苏晓墙之间那根绷紧的弦。
他们好像是两个和其他人不在同一个世界里的人。
如果教室里的景象是一张可以在电脑上显现的图画,路明非和苏晓橘两人虽然也是图画的一部分,看上去和其他人没有任何区別,他们完美的融入了画中。
可只要稍稍用点心,用滑鼠轻轻一点,奇怪的事情就发生了。
他们和其他人根本不在同一个图层。
刪掉他们,是一副完整的图,刪掉其他人,又是一副完整的图。
路明非沉默的注视著前方,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反正他就是这么干了。
他只能听见,那似乎是贴在耳边的轻飘飘的呼吸声,是苏晓橘的呼吸声,不急不躁,不紧不慢。
“我不喜欢你刚刚的样子。”路明非突然开了口,说出来的话冷硬的像是一块在冰箱里冻了十天半个月的铁皮,“搞得像是我在欺负你似的,可无论怎么看我都没干过那种事情,反倒是你无理取闹的时候我都在迁就你。”
“如果你真的是个完全冷漠的傢伙也就好了。”苏晓橘不置可否的回应道,好像和路明非根本不在同一个频道,“那样我也不用想太多,反正那样的你就是个——存在即合理的某种物品,我也没必要像现在这样,把你当人来看。”
“也许你的错误就是把我当人看。”路明非的声线又低了点,他注视著自己的双手,不知道在想什么。
“路明非,我已经朝著前面走了很多步了一一”苏晓墙缓缓扭过头,她轻轻拉了一下自己的凳子,离路明非更近了些,但路明非却觉得,她好像更远了些。
远了很多很多,像是一阵刮到身边来,却抓不住的风,她本就是这样一个人,挥挥衣袖,什么都不带走,什么痕跡都不会留。
她不需要爱情,一个人也能好好的生活,孤独不是她人生的偽命题,她无所谓这些东西。
坚强又自立的女孩,从內到外都显露著完美且强大的烙印。
所以她很远,如果只是单纯的想找个人倾泻爱、希望、未来她不需要倾诉这些。
同理,她也不怎么需要这个年纪的人们渴求的炽热感情。
她在这里,只是因为,她觉得她需要路明非。
路明非一直都知道这一点。
他也不渴望那些炽热的、可以烧灼他灵魂的东西。
也不能说不渴望,只是——.他心里没底。
从来没有那么一个人坚定的要和他建立什么关係,陈雯雯是个满足自己扭曲心理的疯子,酒德麻衣和苏恩曦她们说白了是因为灵魂中的契约,可能魔鬼的確有什么手段把她们和他拴在一起,而苏晓墙他知道苏晓墙是什么人,所以他才不敢和苏晓橘建立什么关係。
因为相似,所以相知,因为相知,所以恐惧。
他对自己的糟糕一清二楚。
“我害怕你。”路明非突然说道,很直接了当,他这句话在心底憋了很久,“因为我们很像,所以我害怕你。”
“路明非—呵一一”苏晓墙抿著唇角笑了笑,她低了很久的头终於是抬了起来,目光轻盈的落在自己身前,谁也不知道她在看什么,“路明非,勇气是一个——很縹緲的东西。”
路明非说:“所以我害怕你。”
女孩轻轻摇头:“我没在说你,我在说我自己。”
勇气是人类的伟大讚歌?其实勇气是个虚无縹緲的东西,尤其是在一些会让人抓心挠肝的时候。
“对於我、你、我们这种人来说,相信其他人本就是个很艰难的过程,甚至,我们有时候连自己都不信—.”苏晓橘呢喃著,“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吧?你肯定能理解那种感觉。”
“我理解。”
“而我已经向前迈出过这么多步了一一她的声音柔和的不像话,路明非没听过她这么温柔的说过一句话哪怕半句话、一个字像是在耳鬢廝磨,又像是冷酷的宣判。
她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在爭先恐后的往路明非耳朵里挤,但又带著让路明非浑身发寒的温柔和包容。
“我快失掉勇气了。”女孩轻飘飘的警了他一眼,视线迅速收回,只停留在眼前的木桌纹,或者牛奶瓶瓶身上的水滴,“相信其他人对於我来说本身就是个很难的过程,更別说是和谁建立某种亲密一点的关係了,能让我做到这一步的人目前只有你一个大概以后也见不到第二个。”
“我已经数不清楚这是第几次了,路明非,但我大概·我也说不清楚还有没有下一次。”
“所以一”
她骤然沉默了,什么话都没说,有些呆滯的停顿著,像个人偶。
路明非深吸一口气,又重重的呼出,终究是没能说出什么话来。
周遭的世界仿佛把他和她剥离了出去,没人能看见他们,没人能注意到他们。
只不过是两个怪胎的心照不宣而已。
只不过是两个无法融入正常社会的怪胎互相依偎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