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你好,1997
“一时失志不免怨嘆。”
“一时落魄不免胆寒。”
……
灰暗的诊所,黑白电视机传出一段甜美的嗓音。
屏幕里年仅十五岁的卓依亭身姿摇曳,甜美灵动的笑容惹人喜爱。
“三分天註定,七分靠打拼。”
“爱拼才会贏”
一曲结束,vcd继续读碟,自动切换下一首歌……
方冬升的意识渐渐清醒过来,鼻子立刻充斥一股怪味。
气味像是烧焦的肉、腐烂的温床,夹杂著药物和消毒剂的刺鼻味道。
他缓缓睁开眼睛,昏黄的灯光下坐满了输液看病的人。
医疗器械和药品隨地堆放,桌上乱七八糟堆满药品和日用品。
“那群傢伙把我送到黑诊所了?”
方冬升浑身乏力发烫,脑袋昏昏沉沉,思路断断续续。
只记得他在跟电影出品人还有几个女演员一块喝酒来著。
后面的事儿……记不清了。
“体温计给我。”
耳边传来无比清晰且音量巨大的声音。
方冬升被嚇了一跳,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左耳。
“掏耳朵干嘛,里面有金箍棒?赶紧把体温计给我,”
对方语气算不上客气,但方冬升没在意。
令他诧异的是,耳朵能听见了?
准確的说是,左耳能听见了?!
久违的双耳立体声感觉,让他浑身止不住的颤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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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冬升欣喜若狂,抬眼正好看到一张烙印在记忆深处的脸庞。
圆脸,绿豆眼,蒜头鼻。
已经过世的黑心诊所医生,夏建?
这到底怎么回事儿?!
方冬升强制让大脑冷静下来。
他的目光迅速在诊所內四处逡巡。
掛吊水的民工、播放vcd的黑白电视机、中西药混在一起的药柜……
最终他的目光定格在水泥墙上斑驳老旧的港岛四大天王明星掛历上。
1997年,3月5日。
农历正月廿七,惊蛰。
方冬升死死的盯著墙上的掛历年份,內心惊涛骇浪。
1997年!
这怎么可能?
重生了?!
“耳朵聋了还是烧坏脑袋了?发什么愣,赶紧把温度计给我!”
夏建急吼吼的拔高声音。
听到“聋”这个字,方冬升的呼吸不自觉的加重。
双眼死死盯著夏建,他想起来了!
就是今天,他的病在夏建的黑心诊所里耽误了最佳救治时机。
之后一周,左耳听力下降。
他来找夏建,却被“用药后的正常反应”的藉口忽悠过去。
直到一个月后,左耳完全丧失听力……
“丟雷老母!”
甩下这句话之后,方冬升踉踉蹌蹌的跑出黑诊所。
“臥槽,小逼崽子你骂谁呢,你他妈体温计给我啊!”
夏建骂骂咧咧的追出来。
“医生,我肚子疼,疼的厉害……你给我瞧瞧怎么回事。”
他被一个捂著腹部的女人拦住去路。
跑到巷子对面,方冬升回头看了眼诊所,把胳肢窝里的水银体温计扔进垃圾桶。
“夏贱,这事儿没完!”
……
三月初的羊城,春意与潮气交织。
方冬升来不及感受97年的街头风景。
出了民生巷大概两里路才打到一辆计程车。
“司机大佬,唔该去第一人民医院啊,盘福路嗰边嘅,识唔识行啊?”
师傅麻烦去第一人民医院,盘福路那边的。
“嗰度嘛,知啦!坐稳!”
方冬升坐在计程车后排,湿闷热空气从车窗外灌进来,吹动他湿黏的头髮。
深埋在几十年前大量回忆浮现眼前,仿佛做梦一样。
1995年,高中毕业后他跟著徽州省老乡来羊城打工。
靠著高中学歷,他在一家专做娱乐报纸、读物的娱乐报社工作。
报社工作两年后,他被黑诊所误诊,左耳听力下降直至失聪。
当时他还以为是生病感染导致,现在想想,那时的自己实在是蠢……
后来他又加入了北漂大军。
凭藉在报社、影楼等地方的工作经验,他选择在剧组打拼。
接著被行內贵人赏识、提携。
从场务干到场记、群头、然后是副导演、製片主任再到执导院线电影。
一路走来,了十多年的时间。
他稳扎稳打,在圈子里渐渐有了名气,出了几部爆品,被媒体盛讚是草根逆袭的典范。
也能跟所谓的资本在酒桌上谈笑风生……
当一切都向好发展的时候,他居然重生了?!
“这操蛋的世界……”
到了医院,掛號、诊断、开药、吊水、办理住院。
医生给的诊断是中耳炎初期,维持基本的药物治疗,连手术都不用。
但方冬升还是谨慎的跟报社请了三天病假,住院治病。
重活一世,没道理还当聋子。
……
两天后,反覆確认自己的病彻底好了之后方冬升才出院。
开半个月的中药再加上住院两天,共了185块钱。
他先是回了一趟报社,拿上平时偷拍用的微型摄像头和照相机。
背上工作包,戴上口罩和帽子,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
打车赶到民生巷28號,夏建诊所。
深夜11点25分。
民生巷位置比较偏僻,属於郊外城乡结合部。
一到夜里,黑灯瞎火的什么都看不见,偶尔能传来一两声狗叫。
靠诊所近了,隱约听到前面传来爭吵和哭声。
方冬升停住脚步,悄摸的往前方看过去。
夏建诊所不大,三间门面房,两间是诊所,一间自己住。
两个男人抬著一张担架挡在诊所门口,担架上盖著一床白色被单。
借著大门口的灯光,方冬升看到为首的男人怀里抱著一张女人的黑白遗照。
他正在和夏建爭吵。
死人了?
找到一个最佳藏身处和拍摄点后,方冬升悄摸拿出摄像机开始录製。
“医生说是宫外孕,到你这非说是她来例假,给她开止疼药。
结果大出血人没了,你赔我老婆的命!”
抱著女人照片的男人揪著夏建胸前的衣服恶狠狠的说道。
夏建任由男人晃著自己的身体,面无表情:
“就算你们天天夜里来闹,我还是那个条件。
三万块钱,我最多出三万块钱,再多我也没有。
你去告我吧,如果我坐牢,你们一分钱也別想摸到。”
熟练的套词、从容的態度,夏建显然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儿。
听到夏建的话,男人愣了一下。
见状,夏建指了指诊所,道:
“你们要十万我肯定没有,西北煤场矿难死了一个人也才赔两万块钱。
你们已经连续来闹两天了,总得让死者入土为安吧?
三万块钱是我能拿出最多的了,想私了我们就继续谈。”
他儼然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死者的男人站在原地,表情纠结。
他跟同伴交流了一下眼神,点头道:
“三万,一分钱不能少,今天我就要拿到钱。”
夏建暗暗鬆了口气,眼里闪过一丝得意,点头道:
“先进来吧,让人看见了我以后还怎么做生意?天亮我就去银行取钱。”
交易达成,两人抬著女人的尸体往诊所里进。
一阵夜风吹过,白色被单飘落在地,露出尸体青黑色的脸庞。
痛苦的神情被死死定格,她临死前的挣扎清晰可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