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8章 我为逝者哀哭
只要试探出黄泉的深浅，即便最终仍需退走，亦能带回极具价值的情报，而非一场毫无意义的败逃。
念及此处，幻胧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虽已做出冒险一搏的决定，但她心底却并无太多殒落于此的担忧。
作为最为狡猾难缠、深谙保命之道的绝灭大君，她早已为自己铺设了无数后路，狡兔三窟远不足以形容其万一。
即便这具耗费心血打造的黄金树肉身在此崩毁，她的核心意识亦不会彻底消亡，总有卷土重来之机。
对幻胧而言，暂时的元气大伤，远胜过当场丢尽颜面。
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幻胧那妖媚倾城的笑容重新浮现于苍白的脸颊，却悄然染上了几分肃杀与冰冷的挑衅意味。
“虚无的令使…呵呵，真是令人…敬畏的称谓呢。”
她轻摇那柄妖异团扇，周身翠绿的生命光华与漆黑的毁灭气息再次轰然爆发。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汹涌澎湃，两种截然相反、本应互相排斥的力量在她意志的强行糅合下，化作一道道扭曲蠕动、足以蚀穿星辰、湮灭法则的晦暗能量洪流。
“但仅凭一言便想让一位绝灭大君止步？未免…太过小觑毁灭的伟力了。”
话音未落，那融合了生与死、创造与终结的洪流并未直冲黄泉而去，而是猛地调转方向，狠狠轰击向星之内海本身那奔腾不息、璀璨夺目的生命光流。
幻胧意图昭然若揭。
她要以破坏这片星球核心的方式，逼迫守护此地的黄泉不得不主动出手拦截，从而在对方的应对中仔细观察其力量形式与强度层次。
同时制造大规模的能量混乱与视觉遮蔽，为自己接下来的行动或撤离创造最佳时机。
然而，面对这足以让一级神祇严阵以待、甚至可能重伤的狂暴攻击，黄泉的反应却平淡得令人窒息。
她依旧静立如亘古磐石，只是那虚按在紫黑色刀柄之上的苍白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收紧了一分。
没有惊天动地的能量碰撞，没有绚烂夺目的爆炸光辉。
那咆哮而来、足以湮灭星辰的毁灭洪流，在侵入黄泉周身一定范围的刹那，其存在的意义与基础仿佛被某种绝对的规则瞬间剥夺、否决了。
构成洪流的狂暴能量如同失去了所有内在逻辑与外部定义，无声无息地、彻底地消散了。
不是被抵消或中和，而是如同被从存在的记录中直接擦除，归于彻底、永恒的无。
整个过程，寂静、平滑得令人毛骨悚然，仿佛一切本该如此。
幻胧的瞳孔再次剧烈收缩，但她的攻势并未因这匪夷所思的一幕而停止，反而愈发狂暴与刁钻。
更多凝练至极、色泽晦暗的毁灭射线，从四面八方各个诡异角度攒射向黄泉，其中更分出数道极其阴险毒辣、速度快到极致的光束，直刺远处那团瑟瑟发抖的位面意志光晕，攻敌所必救。
这一次，一直静默的黄泉，终于有了更为明显的动作。
她握住了刀柄。
并非寻常武者那般迅疾如电的拔刀斩，只是一个缓慢的、仿佛承载着无数重量的、充满仪式感的起手式。
随着她的动作，一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令人心智冻结的领域以她为中心悄然展开，急速蔓延。
周围的色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褪去、化为死寂的灰白，万物失去一切光泽与活力，所有的声音被彻底吞噬，连能量光流的奔腾都仿佛变成了一出荒谬的无声默剧。
一切存在都在不可逆地走向意义的终结与存在的尽头。
“我为逝者哀哭.”
一个空洞、缥缈，仿佛自虚无传来的声音轻轻响起，不含任何喜怒哀乐，却带着为万物送终的悲悯与寂然。
世界在这一瞬间彻底失去了色彩，沦为绝对的灰白。
黄泉那原本柔顺的紫色长发化作死寂的灰白，两行浓稠的血泪自其空洞的眼眶中滑落，凄艳而诡谲。
妖异的血色纹身自她白皙的脖颈处如同活物般迅速蔓延攀升，转眼间便覆盖了她半边脸颊与身躯，使她半边身体都像是刚刚从血池中沐浴而出，浸染着惊心动魄的猩红。
在这片绝对失色的死亡世界之中，唯有黄泉，是这茫茫天地间唯一的一抹、也是最后的一抹血色。
这一瞬间，黄泉毫无保留地展露出了身为虚无令使的真实姿态与可怖。
“暮雨，终将落下。”
黄泉的身影在这片灰白的世界中仿佛变得无限高大，宛若执掌终焉的神祇，又似乎渺小如尘埃，本身即是虚无的一部分。
她手中的太刀并未完全出鞘，只是露出了一小截暗红色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与希望的刀锋。
她朝着幻胧的方向，看似随意地、轻轻地一挥。
没有华丽的刀光，没有撕裂空间的剧烈波动，甚至没有引发任何能量的涟漪。
幻胧只感觉自己的存在本身，仿佛被某种超越理解的、绝对性的否定概念直接命中了。
她周身的护体能量、那坚不可摧、蕴含磅礴生命力的黄金树肉身、甚至她的一部分灵魂本源与意识碎片，都在这一瞬间变得透明、虚幻，然后如同被风吹散的沙堡般，开始从最基础的层面崩溃、瓦解、消散。
那不是物理或能量层面的破坏，而是更为根本、更为绝望的——从存在向着不存在的跌落。
“噗——！”
幻胧猛地喷出一大口并非鲜血、而是由精纯毁灭能量与生命本源混合构成的暗金色液体，身体剧烈震颤，气息如同雪崩般以恐怖的速度急剧萎靡下去。
她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骇，她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一部分存在被永久性地、彻底地从宇宙中抹除了。
若非她提前分离并隐藏了部分核心本源作为后手，若非黄金树肉身提供了堪称恐怖的生命力作为缓冲，这轻描淡写的一击，便足以让她这位绝灭大君陷入永恒的沉眠乃至彻底的虚无。
“不可…力敌！”
这个念头如同丧钟，在她灵魂深处疯狂敲响，瞬间碾碎了所有侥幸与犹豫。
再无任何迟疑，也顾不得什么颜面尊严，幻胧发出一声蕴含着痛苦的尖锐嘶鸣，不惜代价地瞬间引爆了预先布置在黄金树肉身深处的逃生后手以及部分已被虚无侵蚀、无法挽回的躯体。
轰！！！
一股极度混乱、扭曲的能量风暴猛地炸开，其性质诡谲异常，竟强行干扰了那片正在无情蔓延的虚无领域极其短暂的一瞬。
趁此微不足道、却宝贵至极的机会，一道晦暗深邃、连接着遥远未知坐标的空间裂隙骤然撕裂开来，幻胧那变得虚幻暗淡、残破不堪的身影如同惊弓之鸟般，带着后怕，猛地投入其中，消失不见。
“黑塔，黄泉，本座记住你们了，毁灭，终将到来。”
即便是如此狼狈不堪、近乎濒死的逃亡途中，幻胧那充满不甘的尖啸仍透过即将闭合的裂隙传来，试图挽回最后一丝颜面。
空间裂隙迅速弥合，星之内海再次缓缓恢复平静，只留下那片被幻胧自爆炸得略显紊乱的能量区域以及空气中残留的毁灭气息，昭示着一位绝灭大君刚刚在此经历了何等惨烈而屈辱的败北。
黄泉缓缓将太刀「无」归鞘，周身那令万物归寂的虚无领域随之悄然消散。
斑斓的色彩与各种细微的声音重新回归这片空间，但她那双依旧空洞得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眼眸，仍静静望着幻胧消失的那片虚空。
“又多了一份…血债。”
她轻轻开口，声音依旧缥缈而平静，却蕴含着一种令人心碎的沉重与漠然。
王座之上，黑塔这才从观战中回过神来，她绝美的脸庞上神情略显一丝罕见的僵硬，那双洞悉万象的眼眸闪烁着奇异的光芒，紧紧盯着恢复常态的黄泉。
虽然早已从陆镜暝那里得知黄泉的实力极其强悍，也确信其绝对有能力压制甚至击退并非完全体的幻胧记忆体。
毕竟是陆镜暝耗费了巨量珍贵的真实之力才成功召唤而来的特殊存在，即便并非其全盛状态，但对付一个依托黄金树重塑肉身的绝灭大君记忆体理应不成问题。
但黑塔也确实没有预料到，黄泉竟能赢得如此…干脆利落，甚至可以说是碾压。
自始至终，黄泉实质上只出了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刀，但就这蕴含了虚无至理的一刀，便让一位凶名赫赫的绝灭大君真切地体验到了何为败北、何为恐惧，乃至险些彻底陨落。
尤其是那种令世界褪色、将万物存在基础都否定的恐怖力量，其优先级高得可怕，仿佛凌驾于诸多宇宙常规规则之上。
这无疑为黑塔的模拟宇宙项目提供了几个极其关键且颠覆性的极端参数。
黑塔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旁边那团依旧在微微颤抖、散发出浓郁恐惧情绪的位面意志光晕。
从那懵懂初生的意识碎片中，黑塔清晰地感知到，它对黄泉的恐惧程度，甚至远在对幻胧之上。
这颇为有趣。
幻胧对它的恶意是赤裸裸的、想要吞噬与取代，而黄泉自始至终并未对它流露出任何恶意，甚至可以说是保护了它。
但这世界意志却本能地更加恐惧黄泉。
原因无他，只因幻胧的毁灭尚属于一种存在的剧烈变动，而黄泉所执掌的虚无，却是对存在本身的彻底否决。
一旦被那虚无之力沾染，即便是世界意志，也可能不可逆地走向彻底的无，连存在的痕迹都被抹去，这比被毁灭大君摧毁还要令人绝望。(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