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负界而行
林枫背着苏婉，踏出那扇被他撕裂的、依旧散发着高温和焦糊味的合金大门。
门外的走廊，灯光依旧惨淡地闪烁，映照着满地狼藉和四具迅速冰冷的“长城”小队成员的尸体。更远处，急促杂乱的脚步声、武器碰撞声、以及声嘶力竭的指令正沿着楼梯间迅速逼近。整栋大楼的剩余力量正在集结，试图堵死这最后的出口。
他没有向楼梯口走去。
而是转向走廊另一侧，那面光滑无缝、看起来坚不可摧的强化玻璃幕墙。幕墙之外，是数十米的高空，以及楼下如同蚁群般聚集的车辆、人影和更多指向这里的枪口、探照灯。
高建国虚弱而痛苦的呻吟从身后的病房里隐约传出。
林枫在玻璃幕墙前站定。
身后，追兵已至楼梯口，看到走廊里的景象和那个背对着他们的、如同从血池里捞出来的身影，顿时骇然止步，惊恐地举枪瞄准，却无人敢扣下第一下扳机。
林枫仿佛对身后的一切毫无所觉。
他缓缓抬起那只未受伤的右手，五指微屈，指尖凝聚起一点极不稳定、闪烁着危险红芒的能量光球。光球内部，细微的电蛇疯狂窜动，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毁灭波动。
然后，他一拳印在了玻璃幕墙之上！
没有震耳欲聋的爆响。
那足以抵挡重机枪扫射的特种玻璃，在与能量光球接触的瞬间，如同被投入热刀的黄油，无声无息地熔解、汽化出一个直径近两米的大洞！边缘光滑，甚至还残留着暗红色的熔融痕迹！
高空冰冷的夜风瞬间倒灌而入，吹动他染血的发梢和破烂的衣角，也带来楼下无数人惊恐的尖叫和愈发尖锐的警报声！
“他要跳楼！” “开火！阻止他！” “狙击手！”
身后的士兵终于反应过来，疯狂的子弹如同泼水般倾泻而来！
但林枫的身影，已经带着背上的苏婉，从那破开的大洞中，一跃而下！
风声在耳边呼啸！
失重感猛然袭来！
楼下所有的探照灯光柱瞬间聚焦在他下坠的身影上！无数枪口喷出火舌！直升机试图调整角度，试图用机炮锁定！
然而，就在他下坠至半空，即将成为活靶子的瞬间——
林枫周身那极不稳定的能量场再次轰然爆发！这一次却并非用于防御或攻击，而是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方式扭曲、折射着他周围的光线甚至空间！
他的身影在空中变得模糊、扭曲、仿佛融入了夜色本身！像是投入水中的倒影，被无形的涟漪打散！
所有射向他的子弹，都诡异地穿透了那片扭曲的区域，打在了空处！狙击手的瞄准镜里失去了目标！直升机驾驶员惊恐地发现雷达信号瞬间变得杂乱无比！
并非隐身。
而是更高级别的能量运用——短暂地干扰和扭曲了自身所在区域的物理规则，形成了一个视觉和感知上的盲区！
但这对他身体的负担是毁灭性的！鲜血从他崩裂的伤口中加速涌出，甚至从七窍中渗出！背上的苏婉似乎也因为这剧烈的空间扭曲感而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痛苦呻吟！
下坠的速度骤然减缓了一瞬，但依旧极快！
轰！！！
他最终重重地砸落在楼下停放的一辆军用越野车车顶之上！巨大的冲击力将厚重的车顶整个砸得塌陷下去！车窗玻璃瞬间爆碎！
烟尘弥漫！
所有火力瞬间集中覆盖向那辆报废的越野车！
但烟尘稍散，车顶除了一片狼藉，空无一人！
“人呢？！” “搜索！快搜索周围！”
混乱的喊叫声中，没有人注意到，不远处地面一处不起眼的、本该通往地下管网的检修井盖，此刻边缘有着一丝刚刚被巨力震开、尚未完全吻合的细微痕迹，以及一滴缓缓渗入缝隙的、新鲜的血珠。
……
地下。
更深，更暗。
林枫背着苏婉，在冰冷、潮湿、错综复杂的管网中艰难前行。
每一步，都留下一个血色的脚印。
每一次呼吸，都如同破风箱在拉扯，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强行扭曲空间减缓坠势，再加上最后砸穿车顶的冲击，几乎耗尽了他最后一丝强提起来的气力。旧伤如同彻底爆发的火山，在他体内疯狂肆虐，摧毁着所剩无几的生机。
视线开始模糊，耳边嗡嗡作响，世界仿佛在旋转。
只有背后那一点微弱到极致的生命气息，像一根细线，牢牢牵着他最后的意识，让他没有立刻倒下。
不能倒在这里。
倒在这里，一切就都结束了。她也会死。
他凭借着一股近乎本能的方向感，拖着濒临崩溃的身体，向着城市地下更深处、更废弃的区域挪动。
那里是连城市维护地图上都已模糊的角落，是老鼠和黑暗生物的乐园，也是……最后的藏身之所。
不知走了多久，也许一个小时，也许更久。
他终于在一个巨大的、早已废弃多年的地下蓄水池边，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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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一软，重重跪倒在地，险些将背上的苏婉摔出去。他用手猛地撑住冰冷潮湿的地面，才勉强稳住。
哇地一声，又是一大口暗红色的淤血喷出，其中甚至夹杂着些许内脏的碎片。
眼前阵阵发黑。
他艰难地、小心翼翼地解下背上的苏婉，将她平放在一处相对干燥的地面上。
女孩依旧昏迷着，脸色苍白得透明，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仿佛下一秒就会香消玉殒。
林枫伸出手，颤抖的指尖轻轻搭在她的颈动脉上。脉搏微弱得如同蛛丝，但还在跳动。
他试图调动体内那早已干涸混乱的力量，哪怕一丝，来探查或者稳住她的情况。
但刚一尝试，经脉便传来刀绞般的剧痛，力量反噬之下，他再次咳出血来。
无能为力。
他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这种近乎绝望的认知。
黑狱五年，无数酷刑和折磨未曾让他低头。归来连日，连番恶战和围剿未曾让他退缩。
但此刻，看着眼前这个气息奄奄的女孩，他却感到了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力。
他救了她出来。
却可能……终究保不住她。
是因为他之前的强行窥探，触怒了她体内的守护意志？还是官方的催眠和药物，造成了不可逆的伤害？
冰冷的怒意和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在他死寂的心湖中翻腾。
他靠坐在冰冷的池壁上，剧烈地喘息着，看着眼前昏迷的苏婉。
黑暗彻底吞噬了这里，只有远处某个缝隙透进的极微弱的光，勉强勾勒出她模糊的轮廓。
寂静无声。
只有水滴从穹顶滴落的声音，规律而空洞，敲打着死亡的节拍。
还有他自己越来越沉重、越来越缓慢的心跳声。
负界而行，终至绝境。
他缓缓闭上眼睛，将所有残存的力量用于压制体内崩溃的伤势，如同一个即将沉入冰海的旅人，进行着最后的、徒劳的挣扎。
或许，就该终结于此。
和他捡来的这个麻烦一起。
就在这时——
一直毫无动静的苏婉，身体忽然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
她的眉心处，一点微不可察的、淡金色的光芒，极其缓慢地亮起，如同风中残烛的最后一次闪烁。
那光芒很弱，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而古老的生命气息。
光芒缓缓流转，如同拥有生命的流沙，慢慢覆盖了她的额头，然后顺着鼻梁、脸颊向下蔓延，所过之处，她脸上那惊恐痛苦的神情似乎都舒缓了一丝。
最终，那微弱的金芒，如同受到了某种牵引，缓缓地、试探性地……流向了她身边那个濒死的男人。
流向林枫按在地面上、沾满鲜血的手背。
当那微弱的金芒触碰到他冰冷皮肤的刹那——
林枫猛地睁开了眼睛！
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一股微弱却无比精纯、充满生机的暖流，顺着接触点，缓缓渗入了他几乎枯死、遍布裂痕的经脉之中！
所过之处，那狂暴肆虐的伤痛，竟然被极其温柔地抚平了一丝！虽然微不足道，却像是干旱沙漠中滴入的第一滴甘泉！
他猛地看向苏婉。
她眉心那点金光已然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但她原本惨白如纸的脸上，似乎恢复了一点点极其微弱的血色。
林枫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背，又看向昏迷的苏婉，死寂的眼底，第一次出现了某种彻底的、超出理解的震动。
她……
在无意识的弥留之际，
用那来自古老意志的、残存的最后一丝力量，
反向滋养了他这个……带来灾祸和杀戮的……陌生人？
黑暗的废墟深处，水滴依旧空洞地落下。
但某种东西，似乎已经悄然改变。
绝境的深渊之底，竟意外地照进了一缕……微弱却真实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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