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九柱擎天二
林晚秋的人事组办公室像个恆温图书馆。
中央空调將温度精准控在 24c,出风口送出的气流带著旧纸张特有的乾燥气息,与檀木书架上陈列的武者档案盒碰撞,漾开细微的尘埃漩涡。
日光灯管被磨砂罩过滤成柔和的暖白,恰好照亮桌麵摊开的牛皮纸卷宗,却在墙角的绿植叶片上留下浅浅的阴影。
那盆文竹是她从老家带来的,叶片修剪得整整齐齐,像极了她处理过的数万份档案。
刚结束“爬宠之家”的人事关联核查,她指尖还残留著触屏笔的微凉。
她便戴上质白手套,指尖轻触卷宗里“王建军,59岁,器械维护员”的档案页。
纸页边缘因频繁翻阅泛著毛边,贴著的证件照里,老王穿著洗得发白的工装,眼角笑纹里还沾著机油。
照片下方用红笔標註著“工龄 37年,经手器械保养零失误”,旁边別著枚褪色的铜质扳手徽章,是老王退休时主动上交的功勋纪念。
卷宗旁压著封牛皮纸信封,邮票盖著京郊养老院的邮戳。
林晚秋拆开时,信纸边缘还粘著点油渍。
老王的字跡歪歪扭扭,却透著股雀跃:“晚秋丫头,修车铺开起来了!用局里发的津贴进了套新工具,上周还收了俩徒弟,都是院里腿脚不利索的老伙计……”信末画了个简笔画,歪歪扭扭的扳手旁边,蹲著只吐舌头的小狗,“对了,楼下张婶家的狗总来捣乱,下次你来查岗,给带袋狗粮唄?”
她指尖抚过画痕,嘴角弯起个浅弧,將信纸折好塞进卷宗夹层。
抬头时,墙上的电子屏正刷新考勤数据,蓝光在白墙上投下流动的光斑。
“贵族事务组金满仓,本月迟到 7次,早退 5次,均標註处理贵族纠纷』。”
林晚秋的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下。
电子屏上的记录条闪烁著刺目的橙黄——那是系统自动標记的“高频异常”。
她记得上周三,金满仓声称去处理“勋爵家宴衝突”,但外勤三组的巡逻记录显示,他那天下午在“醉仙居”包厢待了整整四个小时,监控画面里还能看见他抱著酒罈的背影。
她旋开钢笔帽,墨尖在备註栏悬停片刻,最终落下个小小的问號。
墨色在特製宣纸上晕开,像滴入水的墨滴,却被纸页的纹理牢牢锁在方寸之间,如同她心里那句没说出口的疑问:这些“贵族纠纷”,到底有几分是真,几分是躲懒的藉口?
空调的风掠过档案架,捲起页角轻颤。
林晚秋將王建军的卷宗归位,金属柜锁扣发出“咔嗒”轻响,在这恆温的寂静里,格外清晰。
……
释小刚的治安组最近忙得脚不沾地。
傍晚的夜市刚支起摊子,他们的巡逻车就像条灵活的鱼,在拥挤的人流里钻来钻去。
车后座堆得像座小山,带毒的指虎泛著幽蓝的光,灌铅的健身球沉甸甸压著帆布,还有几盒印著“秘传突破丹”的假药,包装盒上的“包治百病”被汗渍晕得发。
“瞧见没?”释小刚拍了拍圆滚滚的肚皮,僧袍下摆被风吹得掀开一角,露出里面半截印著“五香酱牛肉”的真空包装,油星子顺著褶皱往下滴,“那个卖大力丸的胖子,说他的药三粒就能冲开內劲关窍。”他突然抓起一包刚拆封的牛肉往嘴里塞,腮帮子鼓得像含著俩核桃,“贫僧当场就吞了三粒,结果……”
“结果拉了三天肚子,厕所都快被您蹲塌了!”副驾驶的年轻警员小李没忍住接话,手里的笔录本笑得直抖。
这已经是组里传遍的笑话,那天释小刚捂著肚子从巡逻车上躥下来,僧袍都没来得及系好,愣是把夜市公共厕所的门给撞掉了合页。
释小刚瞪了他一眼,却没真生气,指尖沾著的牛肉渣弹在仪錶盘上:“笑啥?这叫以身试毒!不然那帮老头老太太被骗了,哭都找不著调门。”
他正说著,车载对讲机突然滋啦作响,电流声里裹著急促的呼喊:“组长!城东拳力之巔』格斗俱乐部!有人下死手,打断三根肋骨了!”
“得,念经的活儿又来了。”释小刚把最后一块牛肉塞进嘴里,油乎乎的手在僧袍上胡乱擦了擦,猛地一打方向盘。
巡逻车轮胎在柏油路上划出刺耳的弧线,活像他年轻时耍少林棍法的架势,车后座的违规器械哐当乱响,像是在给这场急行伴奏。
“小李,把《武者戒抄本拿出来。”他咬著牙掛挡,引擎轰鸣里透著股狠劲,“某些人怕是忘了止戈为武』四个字怎么写了,今儿个贫僧就给他们好好念念,什么叫不得恃强凌弱,不得私斗致残』!”
车窗外的霓虹灯飞速倒退,把他圆脸上的怒容照得忽明忽暗,倒真有几分少林武僧的威慑力。
……
余曼曼的文书组永远飘著油墨味。
印表机吞吐纸张的“咔咔”声像永不停歇的钟摆,混著扫描仪预热的低鸣,在格子间里织成一张细碎的声网。
空气中浮动著墨粉的微涩、陈年档案的纸香,还有她手边冷掉的速溶咖啡味——那是早上冲的,现在杯壁已经凝了圈褐色的渍。
她坐在堆积如山的文件后,鼻樑上架著细框眼镜,镜片反射著电脑屏幕的蓝光。
指尖捏著支银色钢笔,笔尖悬在龙雀大学经费报销单上,在“淬体餐额外支出”那行字下画出一道利落的波浪线。
纸张边缘被她按出浅浅的指印,旁边贴著的便签纸上,用红笔標註著“超標准 37%,需附採购清单佐证”。
“又是这笔。”她轻嘖一声,伸手从抽屉摸出標准经费细则手册。
书页哗啦啦翻过,停在“学生日常淬体餐补助標准”那页,指腹划过“每人每月上限 300元”的黑体字,再对比报销单上的七位数金额,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起来。
这点补助確实不多,但是对於五千名学生来说,却又远远不足
隔壁的共享印表机突然加速运转,吐出的报告纸页边缘还带著温热。
最上面一页的右上角贴著枚红色標籤,手写的“已確认”三个字力透纸背,下面是新神会“j型融合体再生能力实测数据”,表格里的数字被萤光笔標得密密麻麻。
余曼曼侧头瞥了眼,看见实习生小王正蹲在印表机旁分类。
黄色標籤的“待验证”堆得最高,大多是关於“十二柱”行踪的零散情报,其中一张印著模糊的监控截图,角落用铅笔写著“疑似奎木狼出现在陕南”;
最薄的一摞贴著蓝色標籤,“谣言”两个字透著股无奈——最新那张写著“新神会在海底建基地”,旁边还画了个潦草的鯊鱼表情包,是小王的恶作剧。
“曼曼姐,这份已確认』要归档吗?”小王举著份报告喊她,纸张边缘的油墨蹭了点在指尖。
“等会儿。”余曼曼没抬头,钢笔在报销单背面写著备註,“让技术组把融合体数据转成加密格式,標甲类机密』。”她顿了顿,笔尖在波浪线末端重重一点,“还有,催龙雀大学三天內补材料,超期按违规处理。”
印表机又吐出一页纸,带著油墨的热气飘到她脚边。
余曼曼弯腰捡起,发现是份重复列印的报告,右下角的蓝色標籤上,“谣言”两个字被谁画了个俏皮的叉。
格子间里的油墨味似乎更浓了些,混著窗外透进来的阳光,在文件堆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
余曼曼推了推眼镜,继续在数字与標籤的海洋里,筑起属於文书组的那道严密防线。
……
金满仓的贵族事务组办公室里,空气像被冻住的猪油,凝滯得能拧出冰碴。
真皮沙发上堆著几件没来得及掛的丝绸衬衫,领口还別著镶钻的袖扣,与茶几上半瓶没喝完的 o凑成一幅潦草的奢靡画。
他陷在宽大的老板椅里,盯著桌角那套叠得整整齐齐的特勤九科新制服。
藏青色的料子泛著挺括的光,肩章位置预留的银星刺绣像两颗冰冷的眼睛,看得他后槽牙直发痒。
指间的雪茄早灭了,灰黑色的菸灰吊在菸蒂上,足有两寸长,他却浑然不觉,只任由那点猩红的火星在指缝间明明灭灭。
办公室的掛钟滴答作响,每一声都像敲在他肥硕的脑门上。
上周温羽凡在全体大会上点名批评贵族事务组“效率低下”的话还在耳边打转,柳磊那档子事又闹得满城风雨,现在连特勤九科的经费审批都卡著他不放。
“这群小兔崽子,是真当胖爷我没脾气?”
他猛地坐直身子,雪茄灰“啪嗒”掉在鋥亮的鱷鱼皮公文包上。
那道灰痕像条蛆虫,爬得他心烦意乱。
抓起內线电话的瞬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拨通秘书分机的声响在寂静里显得格外刺耳。
“给我在醉仙居』订最大的包厢,”他的声音带著刚从喉咙里拽出来的糙劲儿,唾沫星子溅在话筒上,“就说胖爷要请勋爵们喝酒,把上次那批 82年的拉菲备好。”
听筒里传来秘书小心翼翼的声音,像怕惊扰了什么:“组长,財务刚送过来的报表显示,您本月的应酬预算已经超支十五万了,孔局长那边……”
“孔局长?”金满仓突然拔高嗓门,一巴掌拍在桌面上,震得菸灰缸里的菸蒂跳起老高,“等老子从那帮勋爵嘴里掏出新神会的线索,別说十五万,就是一百万,朱雀局也得给老子报销!”他顿了顿,指腹碾过话筒上的雕,语气里淬著狠劲,“告诉財务科,这笔钱记在特殊情报经费』里,出了问题我担著!”
掛了电话,他抓起桌上的制服往臂弯里一甩,地中海头皮在顶灯直射下泛著油光。
走廊里传来其他科室的谈笑声,隱约提到“温科长”三个字,金满仓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抓起公文包往肩上一抡,厚重的鱷鱼皮砸在门框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等著瞧,”他咬著牙走向大门,皮鞋踩在青石地面上发出噔噔的响,“等胖爷我立了功,看谁还敢给老子甩脸子。”
……
深夜的特勤九科的办公楼像一头蛰伏的巨兽,钢筋骨架在月光下绷出冷硬的线条。
温羽凡站在落地窗前,指尖无意识划过玻璃上的冷凝水,窗外龙雀大学的夜训灯光连成一片橘色星海,操场上传来整齐的吶喊声,隔著几公里的距离,像被闷在里的鼓点。
戴云华的脚步声很轻,黑色皮鞋踩在防静电地板上几乎无声,直到递来的热可可杯壁传来微烫的温度,温羽凡才转过身。
陶瓷杯身印著特勤九科的朱雀徽章,杯沿凝著细密的水珠,戴云华的素银袖扣在灯光下闪了闪:“师傅,各部门月报匯总好了。”他翻开平板,蓝光映在镜片上,“新神会在暗网的交易关键词监测频率涨了 37%,尤其是奎木狼』星轨』这几个词,加密等级比上个月高了两个层级。”
他顿了顿,指尖划过屏幕上的折线图:“不过咱们的响应速度提升了 42%,小浣熊新写的追踪算法,能在他们刪帖前截获 70%的数据包。”
温羽凡接过杯子,热气模糊了他的侧脸,杯中的可可晃出细碎的涟漪,映出他眼底的红血丝。
“金满仓那边呢?”他的声音比窗外的夜风还低。
戴云华的喉结动了动:“他今晚在醉仙居』包了牡丹厅,说是请了跟洪门沾亲的勋爵,能套出奎木狼最近的动向。”他从文件夹里抽出张便签,上面是金满仓潦草的字跡,“这是他下午让人送来的作战计划』,说要扮成军火商跟对方搭话。”
“这已经是他本月第三次扮商人』了。”温羽凡的指腹摩挲著杯沿,可可的甜香混著消毒水的味道钻进鼻腔,“上次说要套十二柱』的名单,结果喝到后半夜……”
戴云华没接话,只是看著师傅映在玻璃上的影子——黑色制服的肩章沾著点咖啡渍,那是早上晨会时被惊蛰的机械臂蹭到的,到现在还没来得及擦。
突然,走廊尽头爆发出惊蛰的怒吼,像被踩了尾巴的狮子:“小浣熊你个兔崽子!老子的意式咖啡机!你给改成伏特加蒸馏器了?!”
技术组的机房跟著炸开鬨笑,键盘敲击声噼里啪啦响得更欢,隱约能听见小浣熊的尖叫:“这叫资源再利用!你看这齣酒率多高……哎哟!”
温羽凡端著可可走到门口,虚掩的门缝里,能看见小浣熊在前面仓皇逃窜,惊蛰举著扳手在后面追,正巧路过的林晚秋的人事档案散落一地,被风卷得像群白蝴蝶。
他忽然想起一年前在武道协会,金满仓也曾这样追著偷喝他珍藏茅台的释小刚……
玻璃上的倒影晃了晃,温羽凡仰头將冷掉的可可一饮而尽。
甜腻的奶泡早化了,只剩可可粉的微苦黏在喉咙里,像没说出口的话,也像藏在报表数字背后的隱患。
远处龙雀大学的灯光依旧亮著,操场的吶喊声隱约传来,他抬手按了按眉心,转身走向办公桌。
那里还有三份新神会的基因序列报告没批,墨跡在灯光下泛著蓝黑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