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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是幻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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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猎头寨第三栋吊脚楼內,竹编的窗欞筛进细碎月光,在斑驳的木樑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

  屋內陈设简陋如常:褪色的蓝布幔子在穿堂风里轻轻摇晃,墙角陶罐盛著半坛酸汤,火塘里的余烬偶尔迸出几点火星,將墙上悬掛的干辣椒串映得忽明忽暗。

  温羽凡却毫无察觉这真实的平静,直挺挺地躺在冰凉的地板上。

  他的眉头深深拧成死结,冷汗顺著鬢角滑进衣领,浸透的青布衣下,隱约可见蛊纹正沿著血管蜿蜒游走,如同蛛网般將他困住。

  突然,他脖颈猛地绷紧,喉间溢出压抑的呜咽,手指痉挛般抓挠著地板,仿佛正与无形的敌人殊死搏斗。

  昏暗的节能灯在墙面上投下幽绿的光晕,苗族青年阿当的影子在斑驳的墙皮上反覆拉扯,仿佛困在蛛网里的飞蛾。

  他赤足踩著潮湿的水泥地来回踱步,绣著银线图腾的绑腿在脚踝处簌簌作响,铜铃脚链隨著急促的步伐发出细碎而杂乱的颤音。

  “怎么办?怎么办?下一步该怎么做?”

  “是要联繫发布悬赏的人吗?”

  “还是要直接杀了他,拿他的人头去换钱?但我没杀过人啊……”

  “怎么办?怎么办?”

  “但是杀人啊……”

  木桌上横陈著温羽凡的行李,裹著鮫鱼皮的刀鞘泛著冷光,鳞片状的纹理在幽暗中流转,仿佛蛰伏的毒蛇。

  阿当突然跪坐在地,指尖抚过刀鞘凸起的纹路,瞳孔里跳动著扭曲的贪婪:“一千万啊!这么多啊!拿了钱,我要盖全寨最好的楼,要娶全寨最漂亮的姑娘!不!要娶全苗疆最漂亮的!”他像是在为自己打气,心中的决心渐渐坚定。

  阿当猛地一把抽出了温羽凡的武士刀,刀身如血,带著森森杀意。刀锋在他掌心划出细痕,血珠顺著纹路渗入刀身,將原本暗红的刀芒染得更加妖异。

  窗外惊雷炸响,闪电將他的身影劈成狰狞的剪影,手中的利刃已然化作修罗的獠牙。

  阿当的脚步如同灌了铅,一步一滯地朝著温羽凡挪动。明明不过丈许的距离,在他眼中却漫长得如同永无尽头的深渊。

  每踏出一步,都像是要挣脱无形的枷锁,膝盖在颤抖,呼吸在紊乱,胸腔里翻涌的恐惧与欲望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將他死死缠住。

  当带著寒意的刀刃终於贴上温羽凡的脖颈时,阿当整个人仿佛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汗水浸透了粗布衣裳,剧烈的喘息声在死寂的空间里格外刺耳。

  喉结上下滚动,他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在舌尖蔓延:“只要……只要……”心臟仿佛要衝破胸腔,擂鼓般的跳动声震得他耳膜发疼。

  可下一秒,阿当却像被烫著似的猛然弹开,跌跌撞撞退回桌边。

  他撑著桌子大口喘气,额前的碎发黏在冷汗涔涔的额头上。懊悔如潮水般將他淹没,双手狠狠揪住头髮,声音里满是绝望与挣扎:“我在干什么啊!我到底在干什么呀?”

  “你的运气很好,不……应该说,做了正確的选择。”突然,一个低沉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如同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层层涟漪。

  阿当猛地一惊,身体瞬间僵硬,仿佛被定格。手中的武士刀差点滑落,他的心跳如鼓,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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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骇然转头,目光中满是惊恐与疑惑。

  只见温羽凡缓缓睁开双眼,那眼神锐利如鹰,仿佛能看穿阿当內心的恐惧。更让他震惊的是,温羽凡竟缓缓坐了起来,儘管动作迟缓,却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仿佛一只沉睡的猛虎甦醒。

  阿当的內心充满了恐惧和疑惑,他下意识地举起了手中的武士刀,横在身前,像是一道脆弱的屏障,试图给自己带来一丝安全感。

  阿当的声音颤抖,带著哭腔:“你……你……你中了幻蛊,怎么可能……怎么能醒过来的?”虽然他手里握著刀,但身体依然止不住地颤抖,像是在风中摇曳的枯叶。

  温羽凡缓缓地抬起头,目光穿过阿当,看向了吊脚楼那被虫蛀的屋顶,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迷茫,仿佛陷入了遥远的回忆之中。

  “啊……我也不知道啊。我只知道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在梦里,我一直杀,一直杀,將所有敌人杀得一个都不剩,然后……我就回来了。”温羽凡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著一丝疲惫,仿佛刚刚经歷了一场残酷的战斗。

  阿当瞪大了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嘴巴一张一合,却只能发出几个破碎的音节:“你……你……怎么可能啊!”他的內心被震撼填满,温羽凡的话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让他无法理解,无法接受。

  温羽凡转过头,看向阿当,眼神中带著一丝无奈:“这方面我是一点都不懂,你问我也是没用。”

  昏暗的吊脚楼內,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温羽凡缓缓起身,关节活动时发出细微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他迈出的每一步,都带著一种沉稳而强大的气场,仿佛一只蓄势待发的猛兽。

  “我……我要杀了你……我……我要赚钱娶媳妇……我要盖全寨最好的楼……”阿当的声音颤抖著,带著绝望和不甘。

  温羽凡不紧不慢地靠近,步伐坚定而从容。

  阿当瞪大了眼睛,试图看清他的动作,可眼前只闪过一道模糊的黑影。下一刻,原本握在自己手中的武士刀已经到了温羽凡的手上。

  那刀在温羽凡的掌握下,寒光闪烁,仿佛有了灵魂一般。

  “这不是你该玩的玩具。”温羽凡的声音冰冷而低沉,不带一丝感情。他的眼神如同一把利刃,直直地刺进阿当的心底。

  阿当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停止了流动。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著,牙齿也开始打颤。他望著温羽凡,眼神中满是恐惧和绝望,仿佛一只待宰的羔羊。

  然而,温羽凡並没有动手。他冷冷地看了阿当一眼,然后绕过他,將武士刀稳稳地插回刀鞘。

  阿当只觉得自己像是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双腿一软,瘫倒在地上。他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气,汗水湿透了衣衫,整个人仿佛被抽乾了力气,像一条搁浅的鱼,只能无助地挣扎著。

  昏暗的吊脚楼里,气氛依旧紧张而压抑。

  温羽凡走向放著食盒的桌子,动作隨意却透著一股不容抗拒的气场。

  他打开食盒,抓起一个糯米粑粑就往嘴里塞,大口咀嚼著,狼吞虎咽的模样,仿佛那粑粑是能驱散恐惧与疲惫的良药。

  儘管刚刚经歷的一切只是一场惊悚的噩梦,可他的身体却真切地被飢饿感所占据,仿佛灵魂都被抽空了一般。

  “喂,你知道哪里有汽油吗?”温羽凡一边嚼著粑粑,一边含糊不清地问阿当,语气中带著不容置疑的威严。

  阿当像是被抽走了魂魄,木然地点了点头,眼神空洞,身体还保持著刚才惊恐时的僵硬姿態,仿佛一尊毫无生气的雕像。

  温羽凡擦了擦嘴角,继续说道:“麻烦帮我把油加满。”

  说著,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皱巴巴的钞票,手指灵活地数出五百块,隨意地扔到阿当面前的地上。

  “啊?”阿当一脸茫然,眼神从地上的钞票移到温羽凡身上,又移回来,满脸的不可置信,仿佛不明白为什么这人能如此自然地发號施令。

  温羽凡却丝毫不在意阿当的反应,自顾自地又说道:“今晚我在你这儿住一晚,明早再走。”

  他的声音平静得如同深不见底的湖水,没有一丝波澜,仿佛这吊脚楼是他自己的家,而阿当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僕人。

  阿当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呃……”声,嘴唇嚅动著,却一个完整的句子也说不出来,只能无助地看著温羽凡。

  ……

  夜色如墨,山里的风带著丝丝寒意。阿当骑著车,在蜿蜒的山路上疾驰,心也跟著悬了起来。给温羽凡的二手摩托车加满油后,他一刻也不敢耽搁,生怕温羽凡等得不耐烦。

  山路崎嶇,坑坑洼洼,摩托车的车轮扬起阵阵尘土,阿当却顾不上这些,儘量加快了速度,只想儘快回到吊脚楼。

  很快,阿当就回到了那间昏暗的吊脚楼。屋里,温羽凡已经吃饱喝足,正盘腿坐在地板上,双眼紧闭,身上散发著一股若有若无的气息,仿佛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

  阿当站在门口,双手紧紧地捏著那剩下的四百块钱,指关节都泛白了。他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囁嚅著开口:“那个……了一百……我们山里油贵……还多……多四百……”声音颤抖,在寂静的屋子里显得格外清晰。

  温羽凡依旧闭著眼睛,淡淡地说了句:“你竟然没跑。”语气平静,却带著一丝让人捉摸不透的探究,仿佛能看穿阿当內心深处的想法。

  阿当苦涩地扯了扯嘴角,脸上满是无奈,结结巴巴地解释道:“这……这里是我家……”声音里带著一丝委屈,像是在诉说著自己的无奈。

  温羽凡缓缓睁开眼睛,目光如鹰,冷冷地问道:“你没有同伙吗?听说你们猎头寨有人布了五毒阵对付我,你们不是一起的?”那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將阿当的內心看穿。

  阿当被这目光刺得心中一颤,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慌乱地摆著手,急忙否认:“不是不是,五毒阵什么的,我没听过。”他的声音带著掩饰不住的紧张,生怕温羽凡不相信自己。

  温羽凡静静地打量著阿当,脸上缓缓浮现出一抹释然的笑意,语气平和地说道:“也是,瞧你这副模样,確实不像是在江湖里闯荡的人……”他微微顿了顿,目光隨之落在阿当紧攥著钱的手上,继续说道,“剩下的钱你就收著吧,就当作是我在你这儿的住宿费用。以后啊,开个民宿,踏踏实实地挣钱,总会娶上媳妇的。”

  温羽凡的话仿佛是一缕温暖的阳光,轻柔地洒进阿当那原本满是阴霾的心田。

  阿当抬起头,眼神中满是感激地望著温羽凡,喉结上下滚动著,嘴唇微微颤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在这之前,他满心想著的都是用手中的刀换取钱財,可如今,眼前这个险些被自己伤害的人,却如此温和地给予他生活的建议,还把钱留给了自己,这让阿当的內心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阿当默默在心中做下决定,以后一定要照著温羽凡说的那样,开一家温馨的民宿,在这大山里安稳地生活下去,娶个温柔贤惠的媳妇,组建一个幸福的家庭。

  此刻,山里的夜愈发深沉,黑暗中透著一丝静謐。对於阿当而言,这个夜晚註定是他人生的一个重要转折点,是他告別过去那个满心被金钱诱惑的自己,走向全新生活的开始。

  翌日拂晓,柔和的阳光穿透氤氳的薄雾,轻柔地洒落在猎头寨错落的屋顶上。

  温羽凡悠悠转醒,目光扫过简陋却整洁的屋子,心中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他迅速起身,利落地收拾好行囊,向阿当討了些乾粮,便准备踏上未竟的旅途。

  阿当默默地跟在温羽凡身后,眼中满是不舍,那眼神里交织著感激与敬畏。

  温羽凡察觉到阿当的目光,微微转头,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宽厚的手掌轻轻拍了拍阿当的肩膀,似是在给予他鼓励。

  隨后,他毅然转身,踏出了院门。

  当踏出院门的那一刻,温羽凡的脚步陡然顿住,目光直直地盯著眼前的景象,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昨天那阴森恐怖、仿若群魔乱舞的猎头寨,此刻竟宛如脱胎换骨。

  苗寨的房屋井然有序,青石板铺就的小路曲径通幽,带著古朴的韵味。

  过往的苗民们脸上洋溢著和善的笑容,那笑容真诚而温暖。

  孩子们在空地上肆意嬉戏打闹,银铃般的欢声笑语在空气中欢快地跳跃,仿佛一首动人的乐章。

  “这……”温羽凡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试图確认眼前的一切並非幻觉。

  他的眼神中交织著惊异与后怕,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昨天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景象——扭曲的房屋仿佛张牙舞爪的怪物,狰狞的面孔透著诡异的气息,整个寨子都瀰漫著令人窒息的氛围,仿佛一个无形的深渊,隨时准备將他吞噬。

  温羽凡心中感慨万千,喃喃自语:“若不是阿朵姑娘的护身铃鐺,我只怕已命丧那幻蛊製造的恐怖梦境,再无醒来的可能。”

  他的思绪不禁飘向阿朵那温柔的面容,眼神中满是感激。那个善良的苗家姑娘,宛如黑暗中的一盏明灯,不仅在生死边缘拉回了他,还赠予护身铃鐺,让他得以识破猎头寨那诡异的幻蛊。

  这份救命之恩,如同鐫刻在心底的铭文,难以磨灭。

  温羽凡静静地佇立著,任由山间的风轻柔地拂过脸颊,仿佛要將昨夜的血腥与恐惧一併带走。

  远处,传来苗家少女那悠扬的山歌,清脆的歌声宛如山间的溪流,澄澈而动人。几只雀儿被歌声惊扰,扑腾著翅膀,从竹篱上飞起,在空中盘旋。

  温羽凡低头看著手腕上那淡青色的蛊纹,那是与幻蛊抗爭的印记。

  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释然的微笑。

  隨后,他將乾粮迅速塞进背包,跨上摩托车。

  引擎的轰鸣声打破了山间的寧静,他回头望了一眼阿当那幢青瓦木墙的吊脚楼,那是他死里逃生的地方,承载著恐惧与温暖。

  他深吸一口气,毅然调转车头,朝著山间初升的朝阳驶去。

  晨雾在车轮下翻滚消散,而关於猎头寨的一切,无论是恐怖的幻蛊,还是温暖的善意,都將如同幻蛊织就的梦境一般,渐渐淡去,却又在他的人生长卷里留下一道隱秘而清晰的纹路,成为他生命中不可磨灭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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