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56章 这罪,得我来定
早朝的钟声,穿透京城清晨的薄雾,一声声,敲在金銮殿冰冷的地砖上。
文武百官分列两侧,鸦雀无声,连呼吸都刻意放缓。
玄色龙袍的女帝端坐于龙椅之上,面沉如水,目光扫过殿下众人,最终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开审。”
两个字,没有多余的寒暄。
内阁首辅苏云,一身崭新的绯色官袍,手捧一卷厚厚的宗卷,自百官班列中走出,行至大殿中央。
他躬身行礼,而后直起身,打开了手中的宗卷。
“臣,内阁首辅苏云,奉旨审理燕王谋逆一案。”
他的声音平稳而洪亮,不带一丝情绪。
“燕王,身为宗室,食国之俸禄,享太祖之恩泽。然,其心不古,狼子野心,罔顾君臣之义,天地之纲常。”
“其罪一,结党营私。暗中勾结废皇子,交通朝臣,培植党羽,图谋不轨。”
“其罪二,私蓄甲兵。以修缮河堤为名,倒卖精铁,私铸兵器,于北地设立大营,操练死士,其心可诛。”
苏云每念一条,殿中百官的头便垂得更低一分。
他宣读的内容,详尽无比,从燕王如何与三皇子、四皇子暗通款曲,到他如何通过户部侍郎王德发走私军械,每一笔账,每一封信,都罗列得清清楚楚。
证据确凿,无可辩驳。
可殿中一些心思深沉的老臣,却在心底犯起了嘀咕。
他们本以为,苏云会从根子上,从更久远的地方,去挖燕王谋逆的“法理”依据。
毕竟,京城里那些关于“血脉”、“法统”的流言,他们不是没听过。
然而,苏云的卷宗里,通篇都未提及半个字。
没有太祖皇帝早年的宗室纠纷,没有“天库”的秘闻,更没有那位神秘大学士的影子。
“其罪三,兴兵作乱。起三万大军,绕道古道,直扑京师,致北境糜烂,生灵涂炭。更遣刺客潜入万寿节宫宴,意图行刺陛下,罪在不赦!”
苏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凛然正气。
“综上,燕王之罪,非为一时糊涂,乃处心积虑,蓄谋已久!其所作所为,皆为一己之私欲,觊觎大宝,与太祖祖训背道而驰,与天下民心背道而驰!”
“此等乱臣贼子,天理不容,国法不容!”
话音落下,苏云合上卷宗,高高举过头顶。
“臣,宣读完毕。请陛下圣裁。”
金銮殿内,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那高高在上的龙椅。
女帝缓缓坐直了身体,目光冷冽,扫过下面战战兢兢的群臣。
“准奏。”
她吐出两个字。
“传朕旨意。逆王之名,从宗室玉牒中划去,贬为庶人,永囚天牢。其三族之内,凡参与谋逆者,一律按大周律,斩立决。”
“其余党羽,由三法司会同天策府,严加审理,绝不姑息!”
女帝的声音越来越冷,仿佛给这大殿又降了几分温度。
“钦此。”
雷霆手段,斩草除根。
朝中百官,齐齐跪倒在地,山呼万岁,竟无一人敢有异议。
苏云低着头,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弧度。
这场审判,罪名是他定的。
结局,自然也在他意料之中。
退朝后,苏云被一名老太监,单独引到了御书房。
“首辅大人,请。”
苏云迈步而入,女帝正站在一幅山河图前,背对着他。
“臣,参见陛下。”
女帝转过身,脸上没了朝堂上的冰冷,取而代出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
“苏云,今日之事,你办得很好。”
“臣不敢居功,只是将事实公之于众。”苏云垂首道。
“事实?”女帝轻笑一声,“事实有很多种。你选了一种对大周,对朕,最有利的事实。”
她走回书案后坐下,目光落在苏云身上。
“你很聪明,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苏云心头一凛,知道正题来了。
“臣只知,国之根本,在于君臣一心,朝堂安稳。任何动摇国本之言,皆是祸乱之源。”
“说得好。”女帝点了点头,“胸有丘壑,识大体,知进退。朕果然没看错你。”
她话锋一转,语气里带上了几分敲打的意味。
“赏你的东西,已经送到你府上了。朕给你的权柄,也一日重过一日。”
“你要记住,刀子越快,拿刀的手,就要越稳。”
苏云立刻躬身:“臣,谨遵陛下教诲。”
他知道,这是警告,也是试探。
他顺势接过了话头:“陛下说的是。臣也正为此事忧心。”
“哦?”女帝挑了挑眉。
“燕王这棵大树虽倒,但其根系盘根错节。臣担心,有些烂掉的根,还埋在土里,甚至,已经烂进了这宫墙之内。”
苏云抬起头,直视女帝的双眼。
“京中流言,想必也传到了陛下耳中。臣恐有宵小之辈,潜藏深宫,假借祖宗之名,行霍乱朝纲之实,不得不防。”
御书房内,空气仿佛凝固了。
女帝盯着苏云看了许久,眼神变幻莫测。
良久,她才缓缓开口。
“这宫里,是该好好打扫打扫了。”
“既然你有这份心,那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
“臣,遵旨。”苏-云心头一松,他要的,就是这句话。
从皇宫出来,回到首辅府。
门口堆满了女帝赏赐的金银绸缎,一箱又一箱。
苏云看都没看一眼,径直回了书房。
徐耀祖跟在后面,兴奋地搓着手:“先生,这下咱们府上可阔气了!陛下这次的赏赐,比之前所有加起来都多!”
苏云没理他,关上书房的门,走到书案前。
他从一个暗格里,取出了两份卷宗。
一份,是他在平凉密室里,亲手誊抄的《太祖废立录》原稿。
另一份,则是他为了今日朝堂宣判,特意删改过的“洁净版”。
他的手指,从那份原稿上,写着“血脉非正”、“帝师暧昧”的字迹上划过。
这些字,每一个,都足以在朝堂上掀起滔天巨浪。
但他把这些,全都藏了起来。
他递给女帝的,是一份完美的投名状。
而女帝,也默契地接下了。
这一局,君臣二人,都演得很好。
苏云收起卷宗,又拿出了那枚刻着“唯剑”的玉佩。
玉佩入手温润,却仿佛有千斤之重。
张敬之用生命换他入局,不是让他来当一个只会揣摩上意的权臣的。
他看着墙上那副巨大的京城舆图,目光在翰林院、太常寺,以及几个后宫外戚的府邸上,来回逡巡。
最后,他的视线,定格在了皇城深处,那个代表着司礼监的标记上。
文臣,宦官,后宫。
一张比燕王谋反更复杂,更凶险的网,正在他面前缓缓铺开。
苏云深吸一口气。
燕王的案子,不是结束。
而是另一场战争的开始。
“先生!”
书房的门被敲响,徐耀祖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
“进来。”
徐耀祖推门而入,脸色有些古怪。
“先生,宫里来人了。”
“谁?”
“司礼监秉笔太监,王公公的干儿子,小安子。”徐耀祖压低了声音,“他说,王公公想请您过府一叙。”
“请我?”苏云眉毛一挑。
“是。”徐耀-祖点头,“小安子说,王公公对您今日在朝堂上,正本清源,痛斥逆贼之举,感佩不已。想……想当面感谢您,为朝廷除了一个心腹大患。”
苏云笑了。
笑声很轻,也很冷。
这棋盘刚摆好,对手的棋子,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告诉他,”苏云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府外车水马龙的街道,“心意我领了。”
“就说我刚刚回京,鞍马劳顿,身子不适。”
“改日,由我亲自登门拜访。”